午時,童虎在芙蓉樓二樓吃飯,在邊緣的位置,對外面路上的情況一目了然。原本僅僅是一邊喝酒一邊瞧瞧,卻盯上了一人,心裡覺得又有趣又好笑,飯也不吃了,下樓跟了過去。
跟著跟著,他又警覺了起來,把對方與一件危險的事情聯系了起來。直到那人進了一間客棧他才停下,他可以確信以他的跟蹤手段,對方絕無可能發現自己。
光天化日,還是先不去打擾了。
亥時剛過,街上靜悄悄的。童虎來到客棧,夥計在打盹,他靜悄悄的潛入,到二樓,有六間客房。之前讓李源查探過,確認目標在門口有海字的房間。
在門口站定,聽到裡面有說話聲,聲音很輕,看來有同夥。他心想是不是先敲門,還是惡作劇一下,手抬起來,遲疑的刹那,察覺到了細微的腳步聲,劍尖刺破門上窗格,朝著他逼來,就在刺到腦門的時候,童虎的身體往後九十度仰躺,一手撐地。
他順勢往一側翻滾,門開了,衝出一名少女,手中劍如毒舌般朝著童虎逼近,童虎往後翻身而起。
過道沒有火光,在昏暗的空間中他總覺得怪異,對手的身形似乎是少女,可好像還是太小了。
“小月慢著!”一把男聲傳來,“小心有詐。”
童虎剛要說話,那少女的劍一陣橫掃豎劈,童虎的胸口頓時多了一個十字,還好隻是衣服破了。
童虎往後兩個躲閃後,突然朝前欺身而進,少女以為他沒有後招,只知道躲閃,豈料童虎吃準她涉世不深,只會莽撞,貼著她的身子,令她的劍施展不開,而揮劍的手不知道何時已經被童虎握住。
童虎踹在她的小腿上,她的身體失衡,往後倒下,童虎右手攬住她的小腰。
少女的香氣撲鼻而來。
“啊!”少女驚叫一聲,身後同伴的劍已出鞘。
童虎忙喊道:“李兄,是我!”
隨之而來的卻是樓下的夥計的聲音:“樓上客官什麽事情呀?”
李典聽出了這個聲音,道:“沒什麽,不用上來。”
客房內,童虎與李典面對面坐著。原來那少女是個隻有九歲的女孩,坐在床上嘟著嘴,紅著臉。
童虎已經向她道歉三回了,可她還是憤憤不平。要是知道這是個孩童,童虎也不至於那麽認真應對了。
可這女孩劍招的精熟和殺人的果決是不容小覷的。
“你怎麽跟上我的?”李典很謹慎。
“你住在鬧市,怎麽能怪我呢,我中午吃飯都在這一帶。下回想要秘密行動,就不要窮講究居住的格調,小破屋就成。”
“不用你說教。”李典板著臉,“我還有要事在身,沒空和你客套。”
“明白,令師的事情已經聽說了。這座城裡還有一些官兵,你們眼下過來,是來找人的吧。”
李典看著屋門,道:“沒事的話,請走吧。”
“今日我有兩件事情……”
“長話短說。”
“我師父在皇城可好?”
李典看了他一眼:“你好像認為清河王出事了?”
“我有這種預感。”
李典由於師父已經不在,而童虎現在關心師父的心理讓他感動深受。
他點了點頭道:“清河王乃真猛士,強言直諫,據說陛下身邊當時還有趙忠這閹人,可他不管不顧,為兩位大臣伸冤。”
他歎了口氣道:“後來人是救下了,但是很多人都說,僅僅是因為太平道確實越來越不安分,
需要有人領兵。那些人,精的很。” “我師父沒回來吧?”童虎很困惑,他有讓人一直關注青松觀的情況,如果師父回來,他最多晚幾天知道這個消息。
“讒言啊!據說是幾個宦官誘使陛下把清河王留在了洛陽皇宮內,名義是作為帝師,實際是軟禁了,具體怎麽回事我不是特別清楚。反正肯定是那些缺德的閹人乾的好事。”
在童虎眼裡,師父是作為皇、朱兩位大臣的擔保人留下的,等同人質。一旦他擅自離開,就說他們都是圖謀不軌,他不走,宦官就會挖空心思整他。
童虎猛然起身,又慢慢地坐了下去,吐出一口長氣:“昏庸無道。”
這話明顯說的是皇帝,而不是像李典那樣針對宦官。
童虎直接又大膽的話使得李典動容。
“中常侍郭勝讓師父教一群閹人練劍,師父道:‘你等常伴君側,練劍恐怕不妥’。因此惹怒了這群閹人,”李典道,“在下一定要乾掉這群閹人!我師父堂堂的虎賁將軍,清河王更是宗室王爵,他們都敢玩弄於鼓掌,庶民的生活可想而知。”
“你此次離開皇宮,長公主就沒有說話?她那麽精明的人,總能猜出你的想法。”
“勸了一陣,可我已經抱著決死的心情,就算皇帝老子,我也不怕了。”
“王家的親族都安排妥當了?”
李典氣得直捶胸:“在洛陽時,但凡我能早點知道那些禁軍的動向,就不能讓師父全家遭難了……河間城的王家親族莫名其妙的連坐,真是豈有此理啊!”
他喝了口水,看著杯子:“虧了三師弟,真的是虧了他救下了一批人。現下已經把他們安頓給了師父的朋友,下個月逐漸安排他們出城,去安定的地方過日子。”
童虎倒吸一口冷氣:“這位壯士就是你之前提到的三師弟?”
李典點了點頭。
童虎笑著點頭道:“果真厲害,我是沒法和他過招的。”
“三師兄是父親最得意的弟子!”榻上的女孩傲然道。
童虎咧嘴道:“小姑娘你莫非是……”
“她是洛陽城裡唯一逃出來的王家人,師父一個兒子一個女兒……就剩一個女兒了。還是師父自刎後,有一名參與抄家的老將佩服師父為人,幫忙暗中轉移。”
說著說著,李典落了淚,那女孩已經哭成了淚人。
童虎道:“那你們有打算嗎?”
“去河間城。”
“怎麽說?”
“朝廷把師父的遺體送道了河間城外吊著,我拚死也要奪回來。”
童虎皺眉道:“意氣用事,這分明就是陷阱。”
童虎馬上察覺自己的愚蠢,他們是明知陷阱還要去拚命。
他動容道:“壯志豪情不過如此。”
李典忽然想到什麽,起身對童虎拱手道:“在下有個不情之請。”
童虎起身道:“快說。”
李典手指王越的女兒:“能否幫忙照料一下,待我從河間回來時……”
“不行!二師兄,不行!”女孩激動地說。
“小月!那邊凶多吉少,你去了幹什麽,給師父留個血脈吧。”
李典從沒有對這孩子動過怒,此時隻是希望她能明白難處。
小月道:“你一個人去有什麽用!”
“應該能碰道三師弟,他會去的,我知道。”
“好了,”童虎正色道,“童某不才,但天性正道,願意舍命陪君子。小姑娘你留在這裡,我讓人安排你的生活, 別亂跑,千萬別亂跑。我來陪你二師兄去,這比你去要好多了吧?”
小月眨巴著大眼睛,又看了看李典。
李典搖頭道:“這是我們的災禍,與賢弟無關。”
“放屁!”童虎怒容道,“當今皇帝昏庸無道,宦官當道,你師父被害了,我師父也差不多落難,如果我們不聯合起來,讓他們一個個整死了,那才是真的要完蛋。我們就是要讓他們臉上無光,讓他們知道有人在反抗,休想稱心如意,弄得他們寢食難安。”
李典慨然道:“聽君一言,在下無地自容!”
童虎隨之把上回遇到的那個劍客的身型年齡說了一番,李典斷定那就是三師弟。他們估算時間,此人肯定是這兩天出城,這樣一來他們也要馬上動身。
童虎回去後交代李管事每日都去酒館和鋪子查帳,讓李源陪同自己前往河間。
對童虎而言,幫助李典的行為確實有互助的性質,師父被軟禁雖然沒有超出他的最壞預計,但如果他想要救出師父,或者幫忙,就需要一定的力量。
李典之類的勇士,日後肯定是要出人頭地的,特別是那個高深莫測的三師弟。這些人在今後的亂世局面下,都是不可或缺的助力。
幫助他們的同時,也是在打擊宦官的囂張氣焰。平心而論,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上,看到那麽多人間疾苦,對這群閹人真是恨得咬牙切齒,欲除之而後快。如果有一把重狙在手,恨不得把他們一個個爆頭。
他們出發的當日,有個人和他們的行動不謀而合,卻躊躇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