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家院內僅於一班護院、下人,家人如小雪、小月,其余則早已讓童虎外遣做事。童虎仁義為重,不僅要讓小雪、小月安全,更要回護為己謀事之人。除此之外,甄家也是不得不救。
他和甄宓已訂婚,只差克日嫁娶。既然要護著童、甄二家,他決定讓家裡人全到甄家去。危難時刻,兩家並一家,有何突發危情也好應對,若是要跑路,大家一起跑。
他找甄家商量,甄家欣喜萬分,家主甄全也是一口答應。
其時甄家早沒了方向,和其他大戶人家一樣,惶惶不可終日。
按理說童虎在正式娶妻前是不能見甄宓的,可眼下情況特殊,這對未婚夫婦只能破了老規矩。但童虎連日行色匆匆,就算兩人見面也不多話,僅笑著點點頭。
童虎每日去縣府,方豪越發依賴於他的建議。
甄牧在家裡吃飯的時候,常道:“該是不會有事的,一家人,聚在一起好啊,聚在一起好啊。”
他的夫人道:“我的卜兒,不知在洛陽怎麽樣了?”
甄牧道:“總比這裡安全。”
夫人嗚咽道:“怕是我們逃不出去,我再也見不上……”
甄全放下碗筷,道:“婦人之見。”
甄牧忙道:“是,是,我看這黃巾賊沒那麽凶。”
“也不見得。”甄全歎了口氣道:“昨日遇到縣府的人,說敵勢頗大,沒往細裡說,怕說多了大家更加驚慌。”
甄牧道:“跑不出去了,我今日還找過賢侄,他現在幫縣府裡出謀劃策,知道的也多,他說沒法逃,肯定只能守。眼下那黃巾賊已經在幾裡外的山野間駐扎,那開布行的趙家之前出去,下人逃了回來,說是讓黃巾賊給劫了,全家四十多口人凶多吉少。”
甄全道:“倒是為難了小虎,原本應該是要和小宓避嫌的。現在隻好破了規矩,婚事也耽擱了。”
甄宓跪坐著,看著碗裡的飯食,手中的筷子一直沒動,她道:“祖父,如今的情況,再談這些沒用了,但願一切可好。”
甄牧的夫人道:“你呀,當初跟著你二哥去了汝南袁家,或許什麽事情都……”
甄全拍案道:“婦孺之見!”
嚇得那婦人身子縮了縮。
甄牧忙道:“你一個女人家說什麽呢,如果不是為了顧及我家,賢侄會來住嗎?他都拉下臉了,還不是因為賊人隨時可能闖進來。”
甄宓淡然道:“希望大哥、二哥一切都好,洛陽理該是最安全的,汝南或許也不差。只是聽聞豫州太平道勢力不小,恐怕沒有安生的地方,唯有自求多福。”
晚上,童虎在屋裡的方案上放了幾個石子,不斷移動石子的位置,其中最大的一顆從來沒動過,在他的定位中這就是東武陽城。
有人敲門,他如同自家一樣隨意地道:“進來吧。”
他以為是小雪,但那腳步聲更緩慢。他若無其事地抬頭去看,燭台的火光照耀中,那門口走過來的窈窕身姿,恬靜的笑容,赫然是甄宓。
“宓兒。”他起身道。
甄宓穿著一身紅色的衣裙,幽幽地說:“這幾日見公子四處忙碌,心想是否有小女能幫得上的……可這終歸是男兒拚殺的狠事,我也無從置喙,心中忐忑,難免不安。依公子所見,這城能保得住嗎?”
童虎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顯得非常隨意。
甄宓凝視著他,這是她第一次與他私會,且是在臥房裡,若是給人傳出去怕是壞了名聲。
可她沒這麽多顧慮,畢竟兩人即將嫁娶,名正言順。現在非常時期,有些事情沒什麽好與人解釋,只要自己心安理得便好。 可是如此動人心魄的私會,公子卻隨性而為,給人感覺倦怠又不似正直之人。
在人們眼中,文人才子舉手投足間總是謹而慎之,作揖客套,或寒暄幾句來個漂亮的開場白,什麽“宓兒近日可好”、“在下必當維護甄家”、“吾乃東武陽人,必當援軍抗賊”……這種文縐縐的大話他基本沒說過,每次見面只是笑笑。
甄宓越是與他親近,越發覺他與別不同,好似不顧風俗形象的怪人。她將他的這種隨意看做“真誠和務實”,也只有如此去解釋,才能讓人釋然安心。
童虎看著方案上的石子,拿起一顆挪到另一個方向,道:“我學過排兵布陣,因此軍略的事情還能幫幫方縣令。只是他沒有人手,兩百個兵不夠人家塞牙縫。雖說抽了很多壯丁,加上那些豪強家的護院什麽的,七七八八有了兩千多人。”
他又滑動了一顆石子:“這些人沒有見過陣仗,和已經見血殺人的黃巾軍不同,經驗差了一截,這是個明虧。加上敵人行事令人捉摸不透,似乎不像是會隨便強攻的蠻夫,就要考慮更多謀略上的問題。”
甄宓動容道:“公子已經考慮良多,小女佩服至極……”
童虎苦笑道:“什麽小女,什麽公子啊?”
甄宓聽得一顫,不明白地抿著唇。
童虎道:“可以叫我小虎,小虎哥,虎哥,都可以。小女這種謙稱也就算了,給人感覺太疏遠。我倆只差婚娶,就能睡一張床上了,不是嗎?”
甄宓兩頰紅了起來,他太隨意了,太大膽了,簡直沒了禮數。換了平時,遇見這樣的浪蕩子弟,難免皺個眉頭,或是讓洛梅上去給個耳光。
可她沒法生氣,因為童虎說得雖然粗魯,卻是事實。也不知為何,就是沒法對他生氣,也不願指出他的輕浮。
童虎笑道:“算啦,我開開玩笑的,你不要為難。”
“小虎哥……既然這麽說了,宓兒知道了。”甄宓低著頭。
童虎看得一愣,少女霞燒玉勁,頗為狀豔。特別是她羞澀時有種別樣的嬌豔欲滴,似拒還迎。
他忍不住上前,一把握著她的小手,女子本能的要抗拒,卻又順從了。
童虎道:“不用擔心,就算我死,也會讓你平安無事。”
這聲音親切又平穩,說得卻是事關生死的承諾。
甄宓抬頭看著他,有那麽一種衝動想要去抱住,可是女子的矜持令她動彈不得。兩人雖然接觸不久,可在聽聞了他那麽多事情後,又有了他現在的承諾,她認定父親為她選擇這門親事是對的。
甄宓含羞道:“你不能死,你死了,我怎麽辦?”
童虎道:“只是打個比方,我自問運道不錯,沒那麽容易死掉。你也不用多慮,不要瞎想,回去安心的睡吧。”
甄宓緩緩地點了下頭,明眸閃動。
只聽有人乾咳一聲,兩人看過去,正是小雪,端著茶水站在門口,低著頭。
甄宓忙和童虎拉開一段距離,抿了抿嘴,道:“小女……宓兒回去了,小虎哥早點休息。”
童虎點了點頭。
甄宓出門時對小雪施了一禮,小雪忙還了一禮。其實應該小雪主動施禮才是,哪有甄家的小姐給她施禮的。可在這簡簡單單的動作中,小雪感覺到了對方給予的尊重,似乎甄宓已經知道自己和公子走得很近,但了解到什麽程度就不得而知了,也或許公子已經把納妾的事情與她說過。
小雪心想:“她若喜歡我,肯定幫著公子納我為妾,要是不喜歡,一句話就能把我賣了。”頓時惴惴不安,耳根也紅了。
她歎了口氣,走到屋裡,道:“公子,怕是小雪壞了你的好事,我這婢子真是罪過,你責罰吧。”
她倒了杯水給童虎,童虎接過後道:“胡言亂語,我看是你吃醋了。”
小雪愕然道:“什麽?醋?沒有吃過啊。”
童虎笑道:“沒什麽。”
“反正就是壞了公子好事了。”
“聽不懂。”
小雪臉孔通紅,道:“原本該是雙宿雙飛的,小雪鬧了你們的事情。”
童虎輕笑道:“你呀,已經沒有婢女的樣子咯,信不信我打你屁股?”
小雪忽地又活潑了起來,吐了吐舌頭,道:“不信!”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