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錘右手單手持劍,大劍劍尖斜向下指,左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於少歡不敢怠慢,拔刀出鞘,盯著烏錘的動作,心裡開始盤算。
烏錘的大劍厚實沉重,如果不是空心的,那就是一柄極有分量的兵器,崔毓曾說過,這類兵器的使用者分為兩種,一種為進攻,一種為防禦。
這句看似沒用的話被於少歡牢牢記在心裡,因為他也是這類人,他的刀也比尋常的刀要重很多。
使用這種類型兵器的人多數都是進攻者,理由也很簡單,你的兵器比人家的重,那憑什麽與人對峙,這類人的典型代表便是張君夜,他也曾坦言說過,除非對手的實力與他相差過大,否則他是一定要搶先手的,兵器本就重,進攻拖得時間久了,消耗的不僅僅是體力,還有銳氣。
於少歡以為烏錘也是這種進攻者,畢竟大宗師的弟子,又怎麽能縮著不動,因此將刀垂於地面,等著他的動作,然而過了一段時間,烏錘依然一動不動,大劍被他用右手端著,不見一絲顫抖。
見此情況,於少歡心裡有了不好的預感,難道他是重守的那一類人,這類人最明顯的特征便是會用氣勁牽引對方,讓對方不得不出手,從而陷入他的節奏。
於少歡微微的皺了皺眉,嘗試的運氣動了一下,僅這一個小動作,卻讓他感覺到有些艱難。
於少歡心裡一緊,還是臨敵經驗太少,著了人家的道了。
烏錘這一起手式很有名堂,名為“侵”,乃是他自己悟的功夫“黃沙”的第一式。
這套功夫是他獨自一人在沙漠中苦修數年所悟,目前已經得到了五式,分別為侵、纏、陷、卷、破,前四式均為氣勁壓迫的纏鬥功夫,唯有第五式是主攻的手段。
侵這一式主要便是在無聲息間侵入對手,等到對手發現時,就好像身子已經被埋在了沙中一樣,於少歡現在就是這種感覺。
在不知不覺間,整間酒樓都似乎被黃沙掩埋,於少歡首當其中,周身都被烏錘細小的氣勁環繞,無法破開,讓他行動極為艱難。
在外人看來,兩人不動如山,淵亭嶽峙,旗鼓相當,只有身在局中的於少歡才知道自己早已身陷囹圄,動彈不得。
這並非是於少歡不能動,而是不敢動,此時烏錘已經完全掌握主動,若是貿然行動,極有可能陷入到他後續的糾纏中,越陷越深,而若是一直呆立不動,那就是慢性死亡,到最後就會被黃沙覆蓋,再無翻身的機會。
作為大宗師的弟子,烏錘這一式確實精妙無雙,即便是張君夜換到了此時此地,也只有硬性強衝一條路,不過說這個也沒意義,若是真換了張君夜,恐怕大錘早就掄上去了,絕不會落入到這麽被動的局面中。
於少歡雖然在下場時沒想著贏,但若是一招不發便被擊敗,委實也太難看了些,而若是認命般的胡亂強衝,然後在對方的節奏裡被溜了狗,那感覺還不如就這麽站著。
必須要想辦法破開他的勢,然後出手,方能搶回一絲主動,於少歡在心裡尋思著,左右也沒有其他辦法了,勉力一試吧。
思緒至此,於少歡不再猶豫,猛然將垂在地上的刀抬起,烏錘見此也做好變招準備,等著於少歡過來。
“叮!”
一聲龍吟般的聲音傳出,於少歡抬起刀後,並非做任何攻擊,而是左手蓄力在刀上一彈。
清亮的聲音瞬間傳遍了整個酒樓,讓二樓所有圍觀的人精神都恍惚了一下,恍惚之後便是清明,有一種遭到黃沙活埋後逃脫的暢快感,不少人甚至大口喘著氣,烏錘剛剛雖然針對的只是於少歡,
但是其逸散的氣勁卻覆蓋了整個酒樓,卻又無人察覺。丁泰是這些人中實力最高的,此時面色極為難看,我居然以為剛剛的感覺只是臨戰時候的緊張心理,丁泰頗為懊惱,但接著這懊惱便轉成了驚訝,我在局外尚且如此,那局中人呢。
烏錘也是有些意外,他沒想到於少歡居然會用這樣的方式破招,他是做局的人,深知於少歡這一彈確實干擾到了他的節奏。
於少歡沒旁人這許多心思,彈刀之後脊背一弓,向著烏錘猛衝過去,抬手便是百戰刀法中的“破釜沉舟”。
兩年前崔毓初說這一招時,於少歡曾認為這是雞肋招數,而兩年後現在這卻是他最為熟練的一招,毫無花俏,自帶勇烈,帶著一股與敵攜亡的氣勢直取烏錘。
烏錘手中大劍橫封,沒有半分退讓,於少歡對攻起來。
叮叮當當,連續兵器相交的聲音震顫著旁人的耳膜,面對著烏錘的連續進攻,於少歡刀隨人轉,絲毫不落下風,橫刀躍馬、靴刀誓死,每一招都是百戰刀法中的招數,每一招都帶著戰場的氣息,甚至隱隱壓住了烏錘一頭。
幾招過後,烏錘對於少歡的評價是高了不少,要知道百戰刀法並不是什麽秘傳功夫,而是全天下有名的大路貨,經過這幾十年的演變已經衍生出了百戰劍法、百戰槍法等多種百戰系列,烏錘本人也是練過這門功夫的,所以深深明白練這套刀法的門檻之低。
門檻低的功夫並不一定不厲害的功夫,要知道百戰刀法乃是武天王所創,而武天王就是一位大宗師,在百戰刀法上,於少歡雖然跟武天王仍是雲泥之別,但是比之其余江湖中人,已是高上太多了。
即便如此,你終究還是太年輕了,烏錘在摸清了於少歡的虛實之後,心中有了計較,劍風忽變。
於少歡很快便捕捉到了烏錘的變化,又是那般黃沙粘人的感覺,但這種感覺隻存在了一瞬,便變得燥熱無比,讓正面面對烏錘的於少歡頓生一種乾渴的感覺,如果於少歡去過沙漠,他就能知道此刻的感覺就像是置身於一片無盡的黃沙中,走脫不得,讓人絕望氣餒。
烏錘跳過了纏、陷、卷三式,直接施展出了第五式破,顯然是不想再跟於少歡多做糾纏,
也是到了此時,於少歡才明白他跟烏錘之間到底差了多遠,此刻方才真正領教了烏錘的驚人功力, 破式劍法下的他,就猶如風暴中一隻小小的舢板,隨波逐流,只等著撞到遠方的暗礁粉身碎骨。
即便如此,於少歡依舊咬緊牙關,以攻對攻,以堅對堅,他牢記張君夜曾說過的話,一個進攻手當失去的進攻的能力,那也不必要再守了,局勢瞬間變得凶險起來。
眾看客的心情也變得極為緊張,大氣都不敢喘一下,這時他們才明白,剛剛看的那些比鬥就像是清水對於烈酒般不值一提。
烏錘見於少歡這般頑強,並沒有那種生出前輩對後輩的讚賞之情,只是心中暗罵難纏,就像是於少歡之前推測的那般,兩國關系現在這麽微妙,他確實是不敢下重手,擊敗於少歡容易,可在不擊傷他的情況下擊敗他,就不是那麽容易了。此時於少歡宛如瘋狗般咬住他不放,想要維持不傷他就已經比較困難,又談什麽擊敗呢。
於少歡則是有苦說不出,並不是他想當瘋狗,而是他不知道一旦不瘋起來會面臨怎樣的結果,身在局中的他早已忘了之前冷靜的分析,早已忘了烏錘不會下重手這一推算,他現在隻記得唯有這般瘋下去,才是活下去的辦法,至於瘋到最後結果,他已來不及去想了。
烏錘眉頭緊皺,見於少歡頗有不至死不罷休的地步,心中猶豫再三,終是長歎口氣,放棄進攻,大劍橫架,硬接了於少歡數刀,然後劍尖上挑,刀劍相交讓於少歡身體緩了片刻,他趁著這片刻的機會,連連後退,退時又一劍擊中了於少歡的刀身,阻擋其追擊之勢,兩個人之間的距離眨眼間就被拉開數丈,又恢復了之前對峙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