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最終還是死了,即便所有人的心中都對此表示懷疑,但於少歡可以確定,他死了。
在正月十九的夜裡,一個禁軍小頭目鎖定了於少歡曾去過的那間民宅,然而還沒等他破門而入,民宅便著起了火,禁軍小頭目趕忙救火,撲滅火焰後在廢墟中發現了一具身形與二皇子一模一樣的焦屍。
於少歡沒搞過刑偵,所以完全無法想象該小頭目如何敢指著一截焦炭大喊這就是魏王,而隨後到來的專家通過對焦屍身上同樣燒焦的貼身物品進行辨認,最後證實了他說的話,得出了這就是二皇子屍身的結論。
得到了準確答覆的小頭目開開心心屁顛屁顛的去宮裡複旨,想著升官納妾的美好生活,然後就在宮門口看到了他愁眉苦臉的兩個同行,以及他們每個人帶著的一具焦屍……
怎麽這麽多魏王!!刑偵高手小頭目看到宮門前的兩具身形疑似二皇子的焦屍大驚失色,倒是早來一步的同行老哥比較鎮定,畢竟經歷了一次了,看著小頭目帶來的第三具焦屍,其中一個點了點頭,無奈的歎氣道:“三個了,等會吧,沒準還有第四個,嘿,這大功,要打水漂咯~!”
第四具焦屍沒有出現,也似乎不需要出現了,因為僅僅三具就讓人們吵翻了天。
二皇子無法分身,所以不可能出現在三個地方,那麽這三具屍體肯定有兩具是假的,至於三具都是假的這種情況,三方的辨屍專家都不會承認,哪怕只有兩個是假的,問題也已經很嚴重了,更何況三個……
於是三方專家各執一詞,激烈爭辯,聒噪不止,都認為自己是真的。
無論他們怎麽說,在全天下人的心中都有了答案,二皇子有某種手段逃了,就比如這郭家酒樓裡的一眾食客,討論的更多的是二皇子將會去哪,而沒有人去想,哪一具焦屍是真的。
“我這個表兄,手段是有的,這一手障眼法還真是瞞過了天下人。”
建康城今日下起了雨,初春的雨,雨絲蒙蒙,連連黏黏,落在身上潮潮的十分惱人,在這樣的壞天氣下,陸景禮和於少歡來到了郭家酒樓,準備混過這一天。
酒樓裡像他們這樣的人不少,談論的最多的也是幾日前二皇子造反的話題,於少歡聽陸景禮所言,像是他認定了焦屍中必有一具是二皇子,挑眉道:“怎麽,陸兄認為魏王沒可能逃出去?”
“不是沒可能逃出去,而是沒理由。”陸景禮聳了聳肩膀,“逃出去了,也無處可去,他能去哪呢,所以按照他的性格,寧可死也不會走的。”
於少歡頗為讚同,二皇子自己也承認過韓家的母族身份帶給他的只是障礙。
“這一手過後,想來太子睡不好覺了吧。”陸景禮呵呵笑著,完全是看熱鬧的樣子。
於少歡輕哼道:“太子可是咱們大雍的繼承人,未來的陛下,如今他有難處,你不想著怎麽為其分憂,卻在這裡幸災樂禍……”
“快算了吧,你的態度也不比我強。”陸景禮鄙視著,繼續說二皇子道:“十九那天晚上,城裡有七八處地方都起了火,照我估計,他應該找了好多個假人,想著到時候七八具魏王屍身同時擺出來,震驚天下,可惜最後不算自己隻成了兩具。”
“我倒是覺得三具焦屍正好。”於少歡答道:“多了會讓人疑心,兩具又有可能被看出端倪。”
二人說話時都刻意壓低了聲音,自從前天陸景禮跟一個與自己意見相左的人吵起來後,於少歡就不想讓別人聽見自己的對話了。
“你們可一定要信我,咱們大雍真的還有一位大宗師,就住在皇宮西邊。”樓裡面一個聲音傳來,引起了一陣低低的笑聲。
這個人是巡防營的小嘍囉,年紀不到二十歲,是杜休搬去救兵時,跟著來增援的一員,是親眼看到了孫姬,親耳聽到了郭維讚歎那是一名大宗師的人,然而他的話卻沒人相信……
在建康城裡,每天都會傳出某某某成為大宗師的消息,或者是趙一在下雨天看到了電閃雷鳴有了體會,或者是錢二在春天裡看到了含苞待放有了感悟,又或者是孫三某個半掩門裡與流螢大戰有了升華……
總之,理由是不缺的,而現在,眾人顯然是將這個小嘍囉當成了蹭熱度編故事的人。
其實在小嘍囉最初說這件事時,大家的態度是半信半疑的,因為在造反的時候出現個大宗師力挽狂瀾肯定比下雨天在家呆坐感悟要靠譜一些,也更浪漫一些,可隨後沒有一個夠身份的人出來證實,讓這件事變得越來越假。
尤其是一些與郭維關系不錯的人在他那裡得到了否定答案後,小嘍囉的話就完全成了一個笑話,要知道他的消息來源可就是郭維啊。
“那個大宗師的身份的可了不得……”
“知道知道,孫蟬的女兒嘛,你上次說過了。”
“你們這還是不信……”
陸景禮聽著小嘍囉又如往日那般面紅耳赤的與人爭辯,笑了笑轉向於少歡道:“這幾日怎麽也沒見你去孫前輩那裡呢。”
於少歡喪氣道:“那個地方是我想去就去的麽,陛下沒給我去那的許可,孫前輩也沒召喚我,我連那宮殿的大門都到不了。”
陸景禮頗感同情,明明有個大宗師親戚,還見不到。
“這個時候就看出來木川的優勢了,肆意進出,唉,傳話都是她來傳的。”
孫姬本來和於少歡約好了三天后也就是正月十九,去冷宮裡壓製傷勢,但十八那天,木川卻來傳話說藥材不夠,計劃取消,什麽時候去等通知。
然後於少歡就每日無所事事的和陸景禮東遊西逛,等著孫姬的傳喚,他們常來的地方就是郭家酒樓了。
“魏王這次失敗了,是不是就意味著癸宮失敗了?”陸景禮突然道:“你那日說癸宮的目標是弑君,可現在陛下還活著啊。”
“我也不清楚。”於少歡搖頭苦笑,“況且我最初的說法是癸宮是來搞事的,只是後來覺得弑君的可能性最大,再加上那天事情確實發生了,所以我們就一直默認弑君就是他們的計劃,可一旦不是呢,或者說這只是一環呢……”
於少歡頓了頓,繼續道:“有一件事,我心裡十分在意,就是在幽州的時候,我的貨郎幫同伴不辭而別,隻留下了一封意義不明的手書,後來同是貨郎幫的另一個人告訴我說,有人要造反……”
陸景禮眉頭緊皺,“這說的沒錯啊,這不是有人造反了麽。”
於少歡略一沉默,“話雖然是這樣,不過二皇子弑君,跟他賀新郎有個屁的關系,至於讓他著急到連半天都等不了我麽。”
“你那個朋友是哪個舵的。”陸景禮問道。
“東南分舵。”
“東南分舵……肖永……啊,莫非是石林裡那個用棍子的混蛋?”
“沒錯,就是他。”於少歡連連點頭,“他的身法走街串巷已經練得極為純熟,見方之地內可以看到他的無數殘影,和陸兄的臨劍可以說是一時瑜亮,不如回頭我介紹你們兩個認識認識,你們也好切磋切磋,共同進步。”
“你不用在這裡挑事,下次見面也不用你介紹,他跑不了。”陸景禮淡淡地說道:“既然他在東南分舵,莫不是有人要在東南造反。”
於少歡點頭讚同,“其實他曾經提過一次,呃……同樣是跟陸兄石林見過的人,孫式……”
“哼,記得。”陸景禮面上露出了不一樣的神情,“這個人跟你們可不同,若是讓我遇見了,必殺之。”
於少歡從陸景禎哪裡聽說過陸江潯曾有過交代,石林搶親一事,有哪些人不能去找麻煩,估計孫式不在這個名單上。
“賀新郎說孫式在石林事後流竄到了東南,拉起了一支隊伍當起了海盜水匪,不時上岸劫掠,又是還佔據郡縣,十分討厭,所以我在想,會不會是孫式那邊有什麽動作。”
陸景禮讚同道:“這幫亡命徒,缺的只是造反的條件和一個機會,如果癸宮能滿足他們的條件並給他們創造個機會,他們是絕對會扯旗造反的。”
“條件什麽的無非是錢、糧、承諾等等,這對於癸宮來說該不難,那麽就剩下機會的問題了,魏王造反,雖然事情沒成,但須得承認,建康這幾天確實是亂了,這會不會就是所謂的機會。”
陸景禮霍然起身,“我們現在就去找傳敬伯父。”
兩個人沒能找到謝傳敬,從出門接待的謝洛棠口中,二人得知謝傳敬成為了雍帝身邊最重要的人,京城的所有軍隊幾乎都交到了他的手上,搜捕、拿人忙的團團轉,今天又是東海王進京的日子,所以想要見到他根本不可能。
當然謝洛棠也表示了有什麽事情可以跟他說,由他轉告。
於少歡想了想,便找了一張紙,寫了賀新郎三個字,請他幫忙轉交。
於少歡沒有告訴謝洛棠是什麽事,寫字時也刻意躲避了他,只是在把紙交給他前折了好幾折。
這是典型的防君子不防小人,很明顯於少歡不想讓謝洛棠知道是什麽事情,而謝洛棠若是執意要看紙上的內容,他又沒有辦法去防,所以便簡單的折了折,表示了自己的意思,至於怎麽做就看對方了。
謝洛棠不是君子。
看著紙上不明所以的“賀新郎”三個字,謝洛棠輕輕的哼了一聲,表示了自己的不滿,還防著我呢。
雖然不明白具體是什麽意思,不過賀新郎的名字他確實聽過,是個很重要的幫派中的人物,幫派的話,就讓他不怎麽上心了,他認為謝傳敬的被重用,才是現階段最重要的事,甚至對整個謝府都是無比關鍵的,至於江湖上那些破事……謝洛棠輕哼了一聲,就把紙張夾在了某本要給謝傳敬送去的書本裡。
書確實是謝傳敬點名要的,是想著沒事的時候消遣看看,然而他此時忙的腳不沾地,又哪有時間看雜書呢。
這要書的情感,其實與後世的高中生在回老家過年的兩天裡往書包裡放上一本練習冊的感覺沒差,看是肯定不會看的,但是沒有?絕不不行……
東海王的進京請罪,標志著事件參與者全部被拿,除東海王被幽禁在宗府外,其余人無論身份高低,全部下獄候審,二皇子也在幾經爭論後,由官方宣告了死亡,
就在一切看起來告一段落的時候,接連的兩個消息讓於少歡和陸景禮面面相覷,苦笑連連。
這兩個消息,都是正月二十六傳來的,首先是早上的時候,雍帝在與諸臣商量事情的時候,突然暈厥。
雖然消息很快就被封鎖,但是於少歡二人還是在傍晚時分得到了一切內幕,是找打聽的木川傳。
十五那天的事情,雍帝並非安然無恙,應荷妧的第一波攻擊確實傷到了他,但傷勢並不重,只是從馬上掉落的跌傷。
身上雖有傷, 但之後情形不明,有傷也不能說,還要裝作無事的樣子處理事務,雍帝其實一直在苦捱。
隨後便是二皇子自焚的消息,這確實給他帶來了很大的打擊,在他的想法裡,如果二皇子被拿了,更多也是幽禁,絕不會處死。
幾下交接,雍帝終於撐不住的倒了。
六十多歲的人倒了,昏迷了一天也不見蘇醒,太醫院的所有人都在宮裡待命,用陸景禮的話說,這基本上就該宣告一些事情了。
當然宣告的不是雍帝的駕崩,而是太子的掌權。
太子也確實是掌權了,宮裡沒有太后,皇后又是太子的親娘,還沒什麽主意,所以雍帝一倒,基本上就標志著太子說話好使了。
帶著既希望父親蘇醒又希望他長眠的矛盾心情,太子接到了掌權的第一份傳報:有亂匪孫式、盧恩,糾集了數千人,在永嘉郡造反起事。北鎮刀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