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變得更為擁擠了,原因是一些牲口寧願犧牲自己的空間,也要再空出一塊地方供人跳舞。
在大堂的中央,有一個由五六張方桌拚成的大台子,兩個邵娘子身邊的使女正在上面跳舞,說是跳舞,其實就是轉圈,裙子隨著轉動高高揚起,雪白的大腿和若隱若現的褻褲引得周圍的人一陣嚎叫。
大台子旁邊圍著的都是佟信的人,鼓噪叫好的也是佟信的人,伸出手去摸人大腿的還是佟信的人,當然這不是因為朱家和楊家的人不想這麽做,而是因為他們的隊伍裡有不少女子,即便這些女子都是舞刀弄槍殺人放火的豪放俠女,也看不慣這種賣肉的行為,所以這兩方的漢子隻得滿面通紅的站在外圍,稍微想向裡面靠一靠都會遭到同伴鄙視的目光,敢出聲叫好更是會受到同族姐妹的一記刀柄。
跳舞是邵娘子最先引起來的,在胸圍子裡被傭兵用散碎銀子塞滿後,她跳上一張桌子轉的飛快,即便坐的極遠的於少歡都能清楚地看到她的粉色褻褲,“這邵娘子為何被人喚作瘸寡婦,她這腿不是好好的嗎?也不是瘸子啊。”跳舞時朱顏已經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無事可做的於少歡問一旁的賀新郎道。
“丁樊大哥說她男人是個瘸子,她男人活著的時候被稱為瘸老板,所以她男人死了,她就被喚做瘸寡婦。”賀新郎在第一眼看到邵娘子的時候就打聽清楚了。
“那她男人在的時候,她被稱為瘸老板娘?”於少歡奇道。
“不會吧,只要喚做老板娘就好了,加個瘸字是什麽意思,這又不是他們的姓。”賀新郎感覺於少歡這問題問的很傻,但很快就覺出了不對,繼而捧腹笑道:“對啊,她男人活著的時候瘸字跟她沒關系,死了之後反而加到了她頭上,這是什麽道理。”
於少歡也是不明白其中的原因,聳了聳肩。
“不過你這麽看人家的大腿不太好吧,楊姑娘可就在旁邊呢,她可是對這種行為很鄙視哦……哎呀,楊素凡偷看又被發現了,被打的很慘,不信你回頭看看……”
於少歡自然不會回頭去看,那樣多蠢啊,只要不理賀新郎就好了,果然一會賀新郎見於少歡不上當,覺得沒趣,轉口道:“嘿,這朱顏回去之後就跟他弟弟偷偷摸摸的,兩個人還不時地對咱們倆指指點點,看起來不怎麽相信咱們啊。”
“換了我,我也懷疑。”於少歡苦笑道:“隱去了癸宮,隱去了公良平,隱去了自己,甚至連丁泰都沒提,整件事情把這些元素都去了這還能剩下什麽。”
賀新郎訕訕的笑了笑,“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唉,原本十分合邏輯的事情被咱們倆講的無比牽強,現在想還不如在最初的時候說是做夢夢到的呢,一個須發皆白的高人……”
“好~~~!”又是一陣轟然叫好,二人離得太遠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是這熱烈的氣氛卻非常適合說這些悄悄話。
“今天是不是少回來了一波巡哨。”正胡亂扯淡的於少歡突然想起了什麽。
賀新郎平時不怎麽關注這些,所以搖頭道:“我也不清楚,下午的時候不是回來了一波麽。”
於少歡搖了搖頭:“按照昨日的安排,現在應該還有一波人回來的。”
“風雪這麽大,一時沒回來也屬正常,嘿,下面的人不知道其中的厲害,平日就憊懶的很,巡邏越多是混混,更何況今天這種天氣呢。”賀新郎說的是事實,於少歡點了點頭,但還是放心不下,決定一會看看佟信的意見。
佟信此時正在外面和朱家的一個管事商量共同守夜的事情,也在納悶少回來了兩個巡哨的事,但心中的不安很快就因為朱顏的存在而消失了,跟朱家人在一起一定是安全的,至於那兩個巡哨,估計是找地方躲雪了吧,明日他們回來定要好好的教訓他們,佟信暗暗想到。
舞蹈還是停止了,是被一個來自朱家的悍婦製止的,當一個不穿褻褲的舞女上去轉圈時,早就怒火中燒的她連聲招呼都沒打就一刀劈了過去,雖然她身邊的同伴及時製止了她,讓舞女保住了一命,但是顯然不會有人敢再上去跳了。
這讓佟信一方的人十分不滿,脾氣不好的人罵罵咧咧,常年混跡江湖的人嘴裡自然不會有什麽好話,若不是朱顏擋著,心中火起的朱家人恐怕會讓衝突升級。
邵娘子見狀連忙再次在佟信這方人中穿來穿去,由於屋裡四周一直燃著火盆,旁邊的壁爐也一直熊熊燃燒,所以屋內暖和的不行,邵娘子脫去了外袍,穿著清涼的被傭兵護衛們佔盡了便宜後,終於讓屋內再次回復了一片祥和。
身後的舞女們似乎被剛剛的情景嚇到了,上酒是也只在護衛這一邊,根本不敢向朱家人那邊靠攏,朱家人喝幹了杯中的酒,遲遲不見到酒來,又是火氣,其中一個人喝道:“瘸寡婦,知道這是哪嗎?”
雖然邵娘子知道別人在背後都是這麽稱呼她的,可是被人當面這麽稱呼還是不痛快,“朱勇大爺可是喝多了,這是小妹的小店啊。”
朱勇搖頭冷聲道:“這是在河北。”
邵娘子臉上依然帶笑,但是笑容裡充滿了尷尬無奈,“朱勇大爺說的對,這是在河北。”
“知道就好,你生張熟李接客的場子的都是老子給你提供的,現在把臉色擺給誰看呢。”
朱勇的聲音越來越大,最後半句幾乎是喊出來的,大堂裡也瞬間變得極為安靜。
於少歡比較看不慣這種事,明明是刀子砍人家,現在又來說這些,一時來了脾氣便對賀新郎道:“哈,這個人說自己是龜公。”
傭兵護衛們聞言頓時哈哈大笑,朱勇臉色瞬間成為醬紫色,惱火的看向於少歡,見於少歡是剛剛與少家主聊天之人,一時不知進退,轉向了朱顏,於少歡則連看都沒看他。
朱顏見狀輕咳一聲:“朱勇,你去把朱譚換進來,今夜你值第一班。”這既告訴了朱勇我不會找於少歡麻煩的,同時讓朱勇有了台階,借以退出去。
朱勇悶悶的應下,本想喝一口酒再出去,拿起碗又發現裡面的空的,心中更加鬱悶,一會都不想在屋裡多待了,站起來就向外走去,走的時候能清晰的感覺到傭兵護衛的目光,扎在背上十分難受。
已經回來的佟信歎口氣道:“這又是何必呢。”
於少歡笑笑,剛想問沒回來的巡哨一事,就聽到前面噗通的一聲,循聲看去,只見朱勇倒在了距離門口數步遠的地方。
心理素質這麽差麽,這就怒火攻心了,念頭在於少歡的心裡一閃而過,接著就聽咣當一聲,一個捧著壇子送酒的舞女也倒在了地上,一時酒香四溢。
“有毒!”佟信和賀新郎幾乎同時脫口而出。
朱顏顯然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站起身來大吼道:“平心靜氣,不要慌亂。”剛說完就見他身子一晃,似是站不住了一樣跌坐在椅子上。
賀新郎小聲道:“完蛋了,此毒過於陰損,讓我的內勁運行受阻,現在渾身都提不上勁。”
於少歡也連忙嘗試運功,駭然發現自己也是這樣,同桌的佟信、丁樊皆是如此,轉頭看向一旁,發現朱楊兩家也是如此,四個老頭臉色都極為難看,楊素凡面露驚恐,楊素仙秀眉緊蹙,顯然都是著了人家的道。
“這位公子,你這是何必多嘴呢。”一個軟糯的聲音響起,吸引了大堂內所有人的目光,“若是再過得片刻,我能保證在座的各位都會在毫無察覺中中毒,你何必要多嘴激怒這個莽夫,讓他提前毒發呢。”
邵娘子笑盈盈的看向於少歡,“朱少家主,佟幫主,不必想著喊人了,他們聽不見,你們也喊不出。”
“好手段。”朱顏沉聲道,但聲音非常嘶啞,顯然就是邵娘子所說的喊不出來了,“邵娘子能否讓朱某死個明白,朱某在外一向小心,酒菜不經過數次檢驗是絕不會入口的,不知娘子用的是何種奇毒,能避過我的所有檢測。”
“呵呵呵呵。”邵娘子嬌笑道:“少家主這是在給你的手下爭取驅毒時間嗎,不要再白費力氣了,都是沒用的。”
朱顏被叫破了心思,陰沉著臉一言不發。
“奴家總聽人說,少家主是十二姓年輕一代最優秀的人物,可現在看來,傳言並不可靠,少家主也就那樣吧。”邵娘子輕巧的走到了屋子邊上,“你看看旁邊桌子的兩位崔弟弟,他們才是明白人。”
朱顏遭她鄙視,十分不想聽她的話,但還是忍不住好奇的用氣最後一份力氣微微轉頭,視線裡的於少歡二人一動不動,額頭滿是細密的汗珠,臉上紅的像剛出鍋的螃蟹。
朱顏完全看不懂他們在幹什麽。
“火盆。”聲音雖小,但是在只有火盆劈啪燃燒的寂靜屋內已經可然讓所有人都聽得到了,說話之人隻楊素仙,“火盆裡傳來的毒,與酒菜無關。”
邵娘子沒有否認,輕笑兩聲,手中提著一柄幽藍的匕首,“怎麽樣,少家主可感受到絕望了。”
朱顏確實絕望了,若是酒菜有毒,拖延些時間逼毒還有翻盤的機會,可若是火盆裡有毒,那就真是沒有辦法了,他也明白了於少歡二人為何那般樣子,那是在閉氣啊,可閉氣有什麽用呢,他的內勁已經完全無法運行了,在無法運功的情況下,閉氣是持續不了多久的。
邵娘子拿著匕首緩緩地靠近了朱勇,顯然這個剛才讓她不痛快的人要第一個倒霉了,朱勇趴在地上雖然口不能言,身不能動,但看到對面的人驚恐的表情,也知道大事不妙。
一陣清香傳來,那是邵娘子身上的味道,剛剛這陣香味在身旁時,他還摸了人家一把,換來了一聲笑罵,現在手指處的滑膩還沒散去,自己就要死了麽。
朱勇無比害怕,脖頸處傳來了細癢的感覺應該是邵娘子垂下來的頭髮,他看不見邵娘子的匕首,不知道自己會死於何種方式,無知顯然不能在這種情況下給人帶來幸福,冷汗越流越多,恐懼越來越大,驀然間,朱勇感覺自己渾身上下無比通透,或許是錯覺,他感覺自己能動了……
“少家主調教的好人兒啊。”站起身來的邵娘子嬌聲笑道:“貴屬是自己嚇死的,與我無關哦,你化成鬼後,可要跟貴屬好好說一下,不要來找我尋仇。”
朱顏苦於無法說話,隻得怒目而視。
“讓我看看下一個是誰呢。”邵娘子環視了一圈,“要不然就這位崔弟弟吧。”說著朝著於少歡走來,“你剛剛嘲諷朱勇,看似幫我說了句話,可你想過若說他是龜公,那不是也把我帶進去了麽。”邵娘子說著輕彈了一下匕首,“再者說,看你這個樣子,我還真是怕你有什麽詭計呢。”
口中說是害怕, 但邵娘子輕松的表情顯然只是在開玩笑,她對自己的毒極有信心,都不知道輸什麽。
“你……你可是曹榮破的人……”一個纏鬥的聲音傳來,是孫西龍,他用自己的現在的表現,證明了他確實是一個不錯的大夫,雖然他也動彈不得,但是作為現在屋內除了邵娘子唯一一個能開口說話的人,這顯然是可以驕傲的。
邵娘子也是驚訝,有些摸不準孫西龍的脈,站住了身子,她從旁邊拿起了一個空的酒壇子向著孫西龍扔了過來。
看著孫西龍頭上流出來血和痛的扭曲的臉,邵娘子松了口氣,笑道:“嚇了奴家一跳。”
孫西龍心中罵邵娘子的同時將賀新郎也帶了進去,若不是賀新郎剛才頻頻眨眼,瘋狂暗示他拖延時間,他是絕不會當出頭鳥的。
“曹榮破,那是什麽東西。”邵娘子面上充滿了不屑,“一個莽夫而已,他是我的人才對。”
這等於是承認了自己是河北的最大土匪頭子,孫西龍按下恐懼,強說道:“既然毒是藏於火盆的,那我們外面巡邏的兄弟一定不會中毒……”
“孫西龍是吧。”邵娘子的記憶力非常不錯,這個只在見面的時候提過一句的名字也記得住,“你覺得奴家真的只是一個人麽?”
“不是一個人,你還是一條狗麽。”與孫西龍那半顫不顫的聲音不同,賀新郎聲音洪亮,顯然是不知道用什麽方式驅毒成功了。
邵娘子也意識到了這一點,驚疑不定的看著賀新郎,賀新郎裂開嘴巴笑道:“邵娘子不必猜了,我確實已經沒事哩,小寧,撞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