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賊寇來襲那夜,賀新郎因為段金波的箭勢一時慌亂,叫出了“於少”二字,讓於少歡埋怨了好久,以為自己瞞不下去了。
可這事除了佟信提過一次之外,別人似是全然不知,見了面仍然“崔兄”“小寧”的打招呼,幾天過後也就讓他安心了。
可就在他以為還能繼續混下去的時候,一個預料之外的人的到來,讓所有人都知道了他叫做於少歡。
商隊在邵家店停留了六天,這幾天每天都會傳來數十或數百盜賊被消滅的消息,從回來人的隻言片語和最後兩天頻繁的人員調動,於少歡猜測應該是有一個大目標被逼到了死地。
果然,在第七天的上午,喜氣洋洋的舒樂帶回來了一顆人頭。
“舒樂回來了,乾掉了你個賊首,你知道是誰嗎。”賀新郎推門進屋後問正在打坐運功的於少歡道。
於少歡搖了搖頭,“不知,但我猜應是張冰,聽說他與鞠養真是六大寇中勢力最弱的兩個,被人乾掉也不意外。”
賀新郎嘿嘿笑著,“不是他,是另一個勢力龐大的巨寇,黨興傳。”
黨興傳……於少歡對這個人沒什麽印象,其實他對六大寇的印象也只有樣貌俊朗的曹榮破和喜歡在暗處用響箭偷襲別人的段金波的兩個人,後者還是沒見過面的,所以現在聽到了黨興傳的名字,便起了好奇心,站起身道:“我去看看。”
舒樂無比振奮,黨興傳是在聚寶商會附近埋伏他的人,雙方交手後,他派人死死地咬住了此賊,經過數天的周旋終於將其逼入了絕境,圍殺成功。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在圍堵的最後關頭,被一個外人來橫插了一手,搶了人頭,導致自己沒能手刃此賊。
“感謝烏錘大人出手相助,若是沒有大人神兵天降,我們要想圍殺此賊不知還得多費多少功夫。”舒樂面帶微笑說著違心話,烏錘乃是烏曲的得意弟子,他惹不起,不好甩臉色。
烏錘語氣平淡的道:“烏某也是路過,殺此賊只是舉手之勞,舒兄不必客氣。另外舒兄也不必稱呼我為大人,烏某並不在朝廷任職,只是閑散江湖客,你我兄弟相稱即可。”
“好,既然烏賢弟這麽說,那舒某就不矯情了。”舒家作為河北十二姓之首,舒樂雖不是家主,但也不怎麽怕烏曲的名號,惹不起是惹不起,可順著你的話稱呼一聲賢弟,總不會有事的。
“烏老弟,我剛已命人去準備了酒菜,只是此處荒僻,酒菜都是從浮陽運來的,難免簡陋,烏老弟就先講究一下,等去了大城,我再好好招待老弟。”舒樂說著便伸手做請勢,想將烏錘引進了大堂,大堂被於少歡砸爛的後牆這兩天經過簡單的修補,已經不漏風了,舒樂一直將這裡當成他的指揮部。
烏錘就不是多話的,聞言淡淡點了點頭,也沒客氣,剛想抬腿邁進大堂,余光就掃了正鬼鬼祟祟往回走的於少歡,“於老弟?”
於少歡剛轉過彎來就看到了與舒樂一起的烏錘,一驚之下想都沒想就直接掉頭向回頭,可還是沒能跑掉,被發現了。
“真的是於老弟,呵呵,好巧啊,我們又見面了。”烏錘微笑道。
作為身份、武功都是最高的大佬,烏錘的開口讓場面瞬間肅靜,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於少歡。
朱顏眉頭微皺,他猛然想起來那天賀新郎的呼喊,當時他沒有在意,隻當是什麽綽號或昵稱,很快就忘了乾淨,若是沒有烏錘今天這一句,怕是再也想不起來了。
出門在外取假名是很正常的,不過朱顏由於這幾個月一直在抓賊,一直在懷疑著別人,所以現在心裡立刻就升起了對於少歡的不好看法。
他身邊的一個黑衣青年是今天剛到這裡的,沒見過於少歡,見到場面突然這樣,便小聲問道:“朱兄,此人是誰。”
朱顏淡淡的說道:“斬殺鞠養真之人。”
黑衣青年哦了一聲,略有疑惑道:“那人不是叫崔寧麽。”
“沒錯。”朱顏哼了一聲,“不過現在看不是了。”
“烏先生,真是好巧啊。”於少歡尷尬的轉過身子,“剛剛我走的急,一時沒看到先生,哈哈,竟然在這裡遇到了你。”
朱顏與黑衣青年的對話聲音雖小,但烏曲一字不落的都聽到了,“呵呵,看來是烏某說錯話了。”
現在說這些還有屁用,於少歡面帶微笑,大度道:“沒有沒有,名字嘛,稱呼而已,呵呵。”
烏錘略一沉吟,輕笑一聲道:“也罷。”說著指向於少歡對眾人道:“這位小兄弟是我的好友,名為於少歡,呵呵,烏某初來,對一些事情不是很了解,無心之下讓小友難堪了,是我的不對,希望各位不要有什麽額外的想法。”
烏錘隻說了名字,沒說國籍,這一手掩飾讓於少歡心底一松。
“哪裡,出門在外,小心些是應該的,若是舒某單獨出門,也是要改個假名字的,唉,仇家太多了。”
兩個大佬都發話了,那這也就不是問題了,在一片於兄弟、於老弟、於少俠的招呼中,於少歡的名字更改成功……
舒樂等人都說的差不多,微笑著開口道:“於少俠若是無事,不妨進來一起坐,呵呵,我早就想認識一下斬殺鞠養真的少年英雄了。”
舒樂讓於少歡很不開心,勞資在這裡都六七天了,你都沒想著認識我,現在聽到與烏錘是朋友,便開口相邀,什麽人啊。
於是本想回去的於少歡便改了主意,躬身拱手道:“前輩相邀,晚輩卻之不恭。”
“於少歡。”
賀新郎是緊隨著於少歡出來的,隻慢了一步,但這一步就能讓他在於少歡被叫住的時候躲到一旁暗中觀察,現在見到他不僅沒事,還隨著舒樂和烏錘一起進入了大堂,剛剛松了一口氣,就被身後的聲音嚇了一跳。
“范大哥,佟大哥……”賀新郎訕訕的笑著。
范振和佟信二人略微笑笑,什麽都沒說就轉身離開了,但他們不較真有較真的,賀新郎看著向他快步走來的孫西龍,歎了口氣,撒開腿就跑向了外面,一切都等於少歡出來再說吧……
賀新郎在外面孤苦地遊蕩,於少歡在大堂裡倒是有著不錯的待遇,由於烏錘的關系,他被分到了主桌,而且位次就在烏錘旁邊,可以說很靠前了。
這一桌上都是各方勢力的代表,舒樂以主人的身份坐在的首位,下面一水的年輕人,依次是計家少家主計容生,就是那個與朱顏說話的黑衣青年;朱家少家主朱顏;龍家少家主龍一劍;牛家少家主牛鼎萍;除了這些少家主,還有楊家代表楊祥義、侯家代表侯悅琳和一個明顯是拉來陪她作伴的姑娘,舒樂的侄女舒蘿。
按說還應該有個馬家人的位置,但是馬家少家主在外未歸,主事的是一個六七十歲的老者,舒樂不想弄個長輩在桌子上,也就沒安排。
在這些年輕人中,雖說只有計容生是於少歡第一次見面,但剩下的人他也不怎麽熟悉,也就朱顏和侯悅琳說過幾句話,其他的都是點頭之交,不過與侯悅琳的交往貌似是她來找麻煩的,這讓人有些莫名其妙……
至於客人這邊人數就很少了,在烏錘之下依次是與於少歡、拓跋鳳、郜一明和張煥。
張煥不必多說,聚寶商會的人,舒樂把他叫來也只是湊個數,拓跋鳳和郜一明都是隨著烏錘而來的,拓跋鳳是一個圓臉的可愛姑娘,她剛一坐下就忙不迭地對於少歡小聲道:“你就是那個南雍使用陣刀的人吧,烏錘師叔對你評價很高呢。”
於少歡微微心驚,看了看桌上的其他人,沒有注意到這邊的。
“你不必擔心,我心中有數,不會亂說,不會讓他們聽見的。”拓跋鳳眨了眨眼睛,“嘿嘿,你因為是南雍人,所以才改的名字吧,於少歡多好聽啊,比崔寧強多了。”
於少歡深以為然,他認為比崔寧還要差的就是崔芮了……
“你們為什麽管北鎮刀叫做‘陣刀’呢。”於少歡也壓低了聲音小聲道。
拓跋鳳露出神往之色,“你們叫做北鎮刀啊,我們都叫他們陣刀的,因為師祖爺爺不止一次說過那刀陣天下第一。”
於少歡也聽過不少類似的話,但在自己那裡聽到總有一種自吹的感覺,與現在聽拓跋鳳這麽說的感覺截然不同。
“對哦,你也是用陣刀的,可以把它給我看看嗎?”
於少歡搖頭道:“我放在家裡了,沒拿來……”
拓跋鳳瞪大了眼睛:“出門連兵器都不帶的嗎?”
於少歡聳了聳肩膀,攤手道:“因為我來的是北秦啊,怎麽,你以前沒見過陣刀麽?”
“沒有。”拓跋鳳喪氣道:“雖然師祖爺爺那裡收藏了好幾把,但他都不給別人看的,偶爾市面上出來一把賣的,也都是師祖爺爺第一個去買,他若是不買的,那就一定是假的,也沒什麽好看的。”
於少歡沒想到烏曲竟然這麽樣的管控北鎮刀,對自己的徒子徒孫都藏著掖著,見拓跋鳳有些失落,連忙安慰道:“等你去了南雍,我把我的刀示給你看。”
拓跋鳳只是振奮了一下,就撇了撇嘴喪氣道:“去南雍呀,那可不容易,那是敵國呀,祖師爺爺、阿爹、師叔師伯師兄弟都不會讓我去的,唉,不打仗和睦相處不好嘛。”
於少歡瞬間對眼前這個率真的姑娘充滿了好感,當即表示道:“這樣吧,我回去之後想辦法弄一把刀送給你,送給你個人的哦,你也可以不給你師祖看。”這也並非是扯淡,北鎮刀在南雍的大兵器鋪裡隔斷時間就有賣的,弄一把也不那麽困難,再者說北鎮刀雖然特殊,卻也只是一把刀,沒有陣法不懂運用也只是鋒利一些而已。
拓跋鳳興奮道:“這我可記住了,記本子上了哦。”
兩個人在竊竊私語時,舒樂已經端起酒杯敬過兩巡了,於少歡由於忙著跟妹子說話,所以也沒多熱情,大家舉杯我也舉,大家幹了我也乾,這敷衍的態度自然會讓人不高興,比如說計容生和朱顏……
計家慘案後,舒家對計容生的支持和幫助,讓計容生示他們為再生父母,現在父母遭到別人的無事,當然很不痛快,至於朱顏則是單純的被騙了不爽而已。
“聽聞於兄是在群賊之中斬殺了鞠養真,這可不容易啊。”計容生淡淡的說道:“昨夜圍殺黨興傳時,他周圍的賊群可是給我們帶來了不少的麻煩。”
於少歡見他坐的極為端正,便將身子向後靠了靠,軟軟的窩在了椅子裡,舒服的哼了一聲後道:“我的兄弟為我掠陣,他替我擋住群賊,我只需盯著鞠養真即可,其實這功勞簿上該有他的一半的。”
計容生見他這般懶散果然不悅,皺了皺眉剛想開口,朱顏在一旁插嘴道:“你的兄弟,呵呵,我猜該不是崔芮兄吧。”
於少歡笑了笑沒接話,賀新郎還是就一直叫小芮吧。
朱顏打斷了計容生,讓他的思路一時沒接上,烏錘卻已經接上了話,點頭讚同道:“若是昨夜於小弟在,我來掠陣,想來那殺那黨興傳會更容易些。”
計容生等面面相覷,烏錘直搗黃龍時,他們都在場,自認為是絕對做不到,那麽也絕不相信於少歡能做到,雖然不信但大佬幫著說話了,他們還能說什麽呢。
氣氛有點尷尬了,就連舒樂都一時語塞,但好在桌上還有個商人, 張煥圓場道:“烏先生太謙虛了,我不通武功,不知其中的奧妙,但想來看還該是烏先生技高一籌的。”
不通武功四個字表達了自己只是胡亂說的,說對了奉承,說錯了無妨。
烏錘搖頭道:“於兄弟應該是知道一點我的功夫,想想看是不是你衝陣我牽扯更加合適。”
於少歡想到了無孔不入的氣勁,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又想到了前幾日的白衣人,心中暗暗歎了口氣,雖然他是以烏錘作為假想敵琢磨的破開這勁氣的方法,但這方法對烏錘應是無用的,他比那天對戰的白衣人不知道高了幾個層次……
見於少歡居然點頭了,舒樂臉上古怪之色更濃,有些摸不清二人的關系,便小心的試探問道:“二位是怎麽認識的?”
烏錘淡淡的笑了笑,“有一個擂台,烏某是挑戰者,於兄弟是應戰者,我們便認識了,呵呵,也算是不打不相識吧。”
……北鎮刀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