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城外二十余裡的山溝裡,丁濤赤著上身咬著匕首收拾著獵物。
對於丁濤的這個特點,於少歡是很服氣的,在大家逃離戰圈尋馬遠遁的過程裡,他竟然在百忙之中抽空捉了兩隻肥雞和一隻野兔。
於少歡三人完全不曾察覺他是什麽時候做的這些事情,連與他共乘一騎的裴汲都不是很確定。
“丁兄視自己身上的傷口於不顧,急著架火烤兔子是什麽意思。”賀新郎呵呵笑道。
丁濤上身有兩處明顯的刀傷,傷口很淺,在他肌肉緊壓之下已經不再流血了,“嘿,不瞞三位兄弟,從昨天中午到現在我可是水米未進,被人家攆得就像這兔子一樣。”
丁濤說著把一支削得光滑的尖木棍順著兔子的糞門狠狠的穿了進去,讓一直盯著他動作看的裴汲瞬間狠打了一個激靈,坐直了身子。
“丁兄是怎麽落到這種田地的,方便具體跟我們說說嘛。”於少歡問道。
丁濤聳了聳肩,攤手道:“我都這個樣子了,還有什麽不方便的。”
賀新郎坐了過來:“為什麽要去招惹清江派這麽大的勢力呢,只是因為收人家錢了?”
“恩,不然我吃飽了沒事做,去撩撥川蜀聯盟。”丁濤淡淡地道:“這次被圍殺,也是我們運氣不好,史騮這個人你們聽過嗎?”
三人同時搖頭,於少歡問道:“也是川蜀聯盟的?”
丁濤解釋道:“不是,但關系很近,史騮是夏應鳴的結拜兄弟,成都城裡最有名的掮客,專門做黑活的,此人信譽好關系硬,在業內極有名望,若想買凶做一些殺人放火的勾當,找他準沒錯。”
賀新郎點頭表示理解,“丁兄這次就是受雇於史騮了。”
丁濤微微頷首,“沒錯,談老大接的活兒,找上了我,我見難度不大,報酬又豐厚,便應了下來。”
“談老大呢?”賀新郎忙追問道。
“剛剛被殺了。”丁濤歎道:“史騮因為關系硬,所以能擋得住各方的壓力,照以往的經驗來看,只要是他在中間做的活,受雇者不知道東家是誰,花錢的人也不知道是誰把事情辦了,可這次卻不知道是在哪裡出了問題,兩方的人居然都找了上來。”
於少歡突然明白過來:“也就是說,在剛剛的激戰之前,你是不知道是誰花錢雇你們殺清江派的那位長老的。”
“我現在也不知道。”丁濤連連苦笑:“不光是我,大部分兄弟也都不知道,姓楊的死之前喊了一句戴砂,也不知是真的還是他隨口說了個仇家的名字。”
於少歡三人面面相覷,賀新郎納悶道:“這沒道理啊,既然你們不清楚東家是誰,那這東家又何必來滅口呢,一旦沒能完全絞殺又被認了出來,不是平白給自己添了麻煩?……乾黑活的可不一定比接黑活的靠譜,隨便就可能會把消息漏出去。”
丁濤對此也很不理解,“我也奇怪呢,按照道理來說,我們這些乾活的一定會處在不利的一方,因為東家隨便派個人在乾活的地方蹲點,就能查出我們的身份,我們卻沒有這個優勢,活兒是在史騮那接的,錢也是他給的,只要他不說,我們就沒有辦法探查。”
丁濤說完又攤了攤手:“真是的,如果東家想事成之後滅口,那還何必還找掮客呢,自己雇人不是更少人知道更為隱蔽嘛。”
旁邊一直聽著說話的裴汲突然道:“丁大哥,你們做完活後,為什麽不趕緊分散跑路呢,這麽聚在一起不是等著被圍殺嗎?”
“尾款沒結算啊,老弟。”丁濤拍了拍裴汲的肩膀道:“這案子是兩個月前做的,這次聚在一起是分錢的。”
“怕不是這樣吧。”賀新郎頗有深意地道:“乾掉當地最大門派之一的長老,這種活兒絕對是先給錢的吧,就算是有尾款,能有一兩成就不錯了,丁兄今日來,該是接新活的吧。”
“哈哈,確實,兩個月沒動靜讓我以為這事都過去了,以為能出來再乾一票。”丁濤笑道:“誰知道一直在人家的視線裡。”
於少歡連忙道:“該是談老大在別人的視線裡才對,人家是為了一網打盡才忍了你們兩個月。”
丁濤點了點頭,旋即苦笑道:“就算之前沒有我的信息,現在也都清楚了。”
賀新郎聞言捧腹笑道:“確實如此,你的同伴跟你都是真兄弟啊,去黃泉的時候都不忘和你一起。”
三人衝陣救丁濤時,戰圈的口子隻被撕開了一瞬,因此除了早有準備的丁濤,沒有第二個人能逃出來。
被圍殺的人自知絕無幸理,絕望之下對成功跑路的丁濤產生了極大的怨念,便報出其籍貫姓名和現在的住址,供人日後尋仇,聲音之大在幾人跑出數裡後的都能隱隱聽到。
“尋仇之類倒沒什麽,我一個無牽無掛,藏進山裡別人絕難找到、”丁濤歎道:“但是短時間內不能去小谷了就讓人難受了,嘿,今早被圍攻後,我在面對他們這古怪陣仗時,突然有了一絲感悟,相信只要再給我一天的時間,就能……”
只要一提及陣法,丁濤就會精神大振滔滔不絕,其余人則是百無聊賴昏昏欲睡。
“怎麽,你們不相信我?”說了一陣,丁濤見三人連點反應都沒有,不滿道。
“非是小弟不配合丁兄,而是我實在是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麽。”於少歡無奈道:“你是清楚我是靠著作弊入谷的。”
裴汲連連點頭,他也聽不懂丁濤說什麽。
賀新郎則是撇了撇嘴,他是無比清楚丁濤在扯淡的。
“既然短時間內無法去小谷了,那丁兄有什麽打算。”於少歡問道。
“當然是跑路了。”丁濤毫不遲疑地答道:“不光是小谷,整個川內我都待不得了,我想著要不要去長安看看,嘿,原本計劃的入世第一站就是那裡的。”
“長安啊~”於少歡拖了個長音,“那裡雖然不錯,但丁兄一個人上路又有什麽意思。”
丁濤訝道:“哦?於兄莫不是更好的打算。”
於少歡連忙點頭道:“我們三個正要回南雍,丁兄若是無事,何不跟我們一起呢。”
“好!”丁濤尋思都沒尋思就應了下來,然後才奇道:“你們三個要回南雍了?那肖舵主怎麽辦,還有便是賀兄你的娘子就快生產了吧,你不陪在身邊嗎?”
“唉。”賀新郎沒有苦笑一聲沒有接話。
於少歡見狀忙轉口道:“丁兄肯一起來再好不過了,不過還要丁兄知曉,這趟出行可不會太平。”
“無妨。”丁濤揮手笑道:“三位今日可是救了我的命,遇到麻煩了我出些力氣不是應該的嘛。”
賀新郎收拾心情,“既然丁兄跟我們一起,成都就去不得,這一露面說不定就會被認出來。”
“是一定會被認出來的。”於少歡點頭道:“這樣吧,我自己去城裡尋人找船,你們在這裡等著,安排妥當後我再來喚你們上路。”
裴汲聞言有些失望道:“我們只是等著麽,什麽都不做?”
於少歡道:“你若是覺得無聊,可以跟我一起進城,咱們分頭行動,你去采買些吃喝,順道也可以幫丁兄買套衣裳。”
“好好。”裴汲忙不迭的點頭。
於少歡站起身道:“那就這麽定了,裴老弟現在就跟我上路吧。”
裴汲一怔:“兔子馬上就烤好了……”
“能進城吃好的,誰還會在荒郊野嶺啃一個除了骨頭就是皮的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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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城後,於少歡帶著裴汲隨便逛了逛,便直奔郭府而去,他想找的人是郭無咎。
郭無咎也很痛快的答應了幫忙,只是於少歡沒有想到這事轉了一圈後還是找到了郭雨身上。
郭雨見二人來訪,聽得緣由後當即笑道:“哈哈,於公子,這等小事找咎爺可是找錯了人咯,且不說咎爺長年在外,對家裡不熟,就算熟悉,他也不能直接去找船老大啊,中間差太多了,還是要落到我們管事身上的。”
於少歡尷尬的笑了笑,“確實如此。”
郭無咎微微笑了笑,道:“於少俠這次回建康,我可是一點忙都幫不上了,端木盈豐把我經營的勢力都清掃乾淨了。”
於少歡連道無妨。
郭無咎遲疑了片刻,繼續道:“既然無法在實際上幫助什麽,那便送少俠一句話吧。”
郭雨聞言立刻走的遠遠的,郭無咎輕咳一聲,肅容道:“不要對端木盈豐,抱有任何幻想。”
於少歡沉吟片刻,“郭掌櫃這話怕不是給我的。”
郭無咎不置可否,“你把我的話當成挑撥也可以,當成忠告也可以,總之千萬當心吧。”
於少歡略一尋思,“郭掌櫃在建康這麽多年,難道這剩下這一句話了。”
郭無咎撇了撇嘴,輕聲道:“當然不是,還有一些陳芝麻爛谷子事情,但都不是秘密,該知道的人都知道,說出來也沒什麽意義。”
郭無咎說著左右看了看,裝作一副神秘的樣子湊到於少歡耳邊小聲道:“比如薑且的父親,是怎麽死的……”
於少歡眼睛瞬間瞪到最大,片刻後強壓下心底的震驚道:“你若是隻把話說一半,我就會認為是你做的。”
“是端木恂。”郭無咎道:“包括魏王在內的很多人都以為是端木盈豐做的,其實不是,端木盈豐的確找了殺手,也確實動手了,只是事情沒有辦成,被端木恂補了刀。”
“既然這麽隱蔽,你怎麽知道的。”
“殺人的是我朋友。”郭無咎道:“後來被端木恂滅口了。”
於少歡面色不愉,“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感覺你這次回去會用得到,此事並不是秘密,謝家的核心人都知道。”郭無咎拍了拍於少歡的肩膀,“那就這樣吧,於少俠一路順風。”
郭無咎走後,於少歡的心情變得很差,郭雨見他沉悶,猶豫再三開口道:“我這話現在說可能有些不合時宜,孫姑娘這幾天一直跟我們姑娘在一起,於公子不去見見麽。”
“不了。”於少歡頭也不抬地答道:“見面了也沒什麽可以說的。”
郭雨欲言又止,於少歡強笑道:“這事我心裡有數,您隻管帶我去見船老大吧。”
郭雨短歎一聲,帶頭出了郭府。
“郭大哥,最近有什麽新鮮事嗎?”路上於少歡見氣氛尷尬,開口道。
“南雍的新鮮事,傳到川來後也已經不新鮮了,於公子不如東去之後再打聽,川內的話,最大的可能就是夏如破相和宋其飛絕後吧。”
“宋其飛絕後了?”於少歡大訝。
“是啊,唐谷主診治的,你不知道?”郭雨納悶道。
回想了唐弈當時古怪的臉色,於少歡很快反應過來這是不好當著孫嵐面說的話,“隻提到傷勢很重,但沒說絕後……”
郭雨哦了一聲,“那之後夏應鳴親自出手去抓涼王世子,現在還沒回來,也不知道結果如何。”
於少歡心裡明鏡,承月堡這次被人徹底算計了,算計的人九成便是宮逸奇。
“這麽說,涼王與府上的親事吹了吧。”
郭雨輕笑道:“這事本就是涼王一廂情願,家裡上下都不可能答應的,就像夏如一樣……”
二人剛拐向大街, 就見一夥人呼號而過,為首大漢看到了郭雨略微一怔,衝他點了點頭。
等他們走後,郭雨笑道:“新鮮事又來了,只是不知道這是簡單的城內互毆,還是能引起川內震動的大事。”
“這人是誰啊,還能引起川內震動。”於少歡隨口問道。
“史騮。”
於少歡愕然,怎麽會這麽巧的,剛聽說過這個人,入城就見到了。
於少歡升起了極大的興趣,連道:“找船老大不急在這一時半刻,咱們跟上去看看吧。”
“已經完事了。”郭雨答道:“前面不遠就是他的賭場所在,這顯是辦完事收兵了。”
於少歡大感失望,默默記下這個賭場的位置,心道若有時間,定要看看史騮是何樣的人。北鎮刀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