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茗的出現打破了秦平屈的秘術,元良頓時重獲自由,捂著手臂猛地向後一躍,跳出秦平屈的能力范圍。秦平屈倒退了數步,霸道的術法面臨更為霸道的反噬,原先肺腑所受的傷已經無法壓製了。
秦平屈看著秋茗,時光似乎回到了二十年前,小小的白衣君王站在滿目瘡痍的廢墟上,以一己之力對抗著叔輩的他,一直等到張缺的到來。又仿佛是十年前,如玉的少年和張缺並肩而立,再次挫敗了他妄圖打開隔世門封印,讓世界重置的野心。十年之後的今天,秋茗還是出現了,將會再度破壞自己的計劃。
到底是怎麽回事,最難纏的對手張缺已經死了,照理來說解決獨守隔世門的秋茗不是難事,為何同盟者連多拖延一會也沒做到。是秋茗太強,還是……秦平屈的目光落在了不遠處盤根錯節的古樹上,濃密的樹葉間站著一隻長羽鳥,不時探頭探腦。
秦平屈的心一沉,機關算盡的他不過別人的馬前卒,棄子而已,對方從來都沒有把自己當成對等的存在。
事到如今已無路可退,秦平屈咬破無名指,將血塗抹在桃木劍上,周圍的木力頓時暴漲,樹木發瘋生長,一切都朝著失控的方向發展。宮文彥就感到右上腹傳來一陣鑽心疼痛,很快疼痛蔓延開來,他無法支撐蜷縮成一團,可疼痛沒有絲毫緩解。不遠處的元良也受到影響,以刀撐地,強忍著沒有跪倒。
與兩人的窘境截然不同,秋茗的一舉一動猶如閑庭信步,他的手低垂著,袖中滑出一把寒光凜凜的劍。
金克木似乎是理所當然,秋茗出手了,僅僅是電光火石的刹那,宮文彥所看到的只是秦平屈急退了數步,跪伏在地,三塊古玉散落一地。就在此時長羽鳥俯衝而下,秋茗的手一揚,一枚銅錢朝著長羽鳥飛去,長羽鳥撲閃著翅膀想躲,已然遲了,銅錢正中鳥腹,長羽鳥尖叫著翻身落地。
秋茗的廣袖一甩,從革,潤下,曲直皆回到他手中。將古玉小心收好,秋茗走到秦平屈面前,鋒利的劍刃直指屠村的罪魁禍首。
“哈哈哈,哈哈哈。”秦平屈仰天大笑,越自卑才越自負,從小到大他一直生活在天才張缺的陰影下,無論怎麽努力,別人的眼裡口中讚賞的都是張缺。他戰戰兢兢活在父母失落的眼神中,小心翼翼呵護著自己可笑的自尊,他想要的只是守望自己的一片天空。但忍無可忍,擁有了一切的張缺卻還要搶走他最愛的男人。
眼前的秋茗容顏酷肖其母,秦平屈依稀看到了那個白衣如仙的女子。那個愛了一生也怨了一生的男人,為了他的笑容他傾盡所有,到頭來才發現自己愛的不過鏡花水月。因為無法觸及才深深迷戀,他的傾城好看貌,他的驚世才華,他的清高孤傲,都變成了他一生的殤。
秦平屈對白鈺,一如白鈺對張缺,他們都如同蝴蝶,癡求著夢幻泡影,卻忽視了唾手可及的幸福。審判的劍懸於頭頂,秦平屈才恍然發現對他而言最重要的不是那個一直追逐的影,而是抱著嬰兒甜甜而笑的女子。曾經平淡到厭惡的生活,現在卻成了最溫馨的回憶。他不及那個他的萬一,可他確是真正愛著自己的人。
浮生若夢,只可惜醒悟地太晚,原本他可以擁有一個幸福的家庭,嬌妻愛子,可他卻為了那口咽不下的氣,導致妻離子散。但至少,至少還有……
“求你,別殺他。”秦平屈跪在地上低垂著頭,輕聲絮語道。
可秦平屈最後的哀求沒有換來秋茗絲毫動容,劍還是毫不猶豫刺穿了秦安臨的身體。
秦安臨死了!宮文彥的腦中一片空白,刹那間所有的舉動都失去控制。
“混蛋!”宮文彥瘋了一樣衝到秋茗身邊,揪住了秋茗的衣襟,“為什麽要殺他!”
秋茗甩開宮文彥的手,輕輕一動力道卻大得驚人,宮文彥一下子重重摔在青石板上。
“你還是人嗎!”宮文彥朝著秋茗吼道,就算曾經經歷了大屠殺,人也不能冷漠至斯。秦平屈已經放棄反抗,秦安臨根本就是無辜的,但凡有些惻隱之心,都不可能如此決絕果斷。
秋茗慢騰斯禮地彎下腰,無喜無悲的淡然眼眸中,是宮文彥失去理智幾近癲狂的臉。冰冷的眼神讓宮文彥一個激靈,在絕對力量面前,自詡聰明的他是如此無能為力,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張一天也好,秦安臨也好,一個都保護不了,一直想要改變命運活下去的宮文彥,頓時沒了和命運抗爭的勇氣,就算努力想要改變既定的軌跡,他不還是一樣脆弱無力。
“我早就不是人了。”秋茗抬起沾滿鮮血的手,仿佛自嘲一般說道。
眼前的男人不是從天而降的救世主,而是血腥的劊子手,為了守護複義村, 他可以犧牲所有人的性命。沒有立刻動手殺自己滅口已是手下留情,竟然還蠢到用話語觸犯他的威嚴。宮文彥笑了,也許這樣的結果也不錯,妄圖窺視複義村秘密的他們能夠結伴同複義村的村民一樣,永遠埋骨於這座冰冷的亡靈之村。
“忘記今天你所看到的一切。”
是命令,但從秋茗口中說出,卻包含另外一番意味。對秋茗而言,即使他們處於同一個傳承,他與他們終是陌路,知曉複義村秘密的人都將成為地獄裡的亡靈,生生世世掙扎在沒有輪回的邊緣。既然如此還不如一肩承擔起一切,畢竟犯下了無法饒恕錯誤的他,是沒有資格渴望光明,只有用一生一世守著黑暗來償還那一刹那的迷惘。
宮文彥不受控制跌坐在地,他已完全淪陷在那深邃的淺褐色眼眸中,前程往事都如過眼煙雲。張一天,秦安臨,這一個月的時間,一點一點在秋茗的注視下抹去。仿佛永遠都無法抓住的浮萍,在兩個世界的穿梭中化為一陣輕歎。宮文彥倒在享殿的青石板上,肅殺的風吹動他柔軟的黑發,似乎無聲挽歌。
沒有了呼吸和心跳的張一天靜靜地躺在宮文彥的身邊,像是一個安睡的孩子。他的手中緊緊握著古玉,系著他和好友之間緣分的古玉。命運似乎就是如此,一個過錯便是一生錯過,再好的朋友也經不過歲月流年,世事滄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