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小姨和媽媽不哭了,小姨講了一個笑話。這個笑話你可能會覺得有點粗俗,但我從來沒覺得,每次想起都覺得心酸。這個笑話是這樣的:從前有一個窮漢,已經窮得叮當響,連衣服都沒有,隻好光著生子。
這一天,窮漢在路邊看到一塊兒瓦片,就撿起來綁在身上遮羞。可是,剛走了沒兩步,窮漢就被石頭絆了一跤,瓦片摔了個粉碎,窮漢又成了一個,光生子。
當時,小姨和媽媽大笑,這樣說道:老天爺竟然連一塊兒瓦片也不給窮漢留!
這句話我記得很深,如果不是碰到這樣的事情,可能我永遠也不明白那句話包含了多少辛酸。當你苦到一定程度的時候,你一定會笑出來的。
然後再過一段時間,你會開始變得麻木,覺得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命中注定。你甚至會有靈魂出竅的體驗,看著自己每天忍受痛苦,就如同看著別人。只有這樣,你才能給自己一個理由活下去。
第五年,我不知道你猜到沒有,沒錯,我吸附的是疲累。
你能想象我這一年來有多累嗎?
有了第四年的經驗,我找了我們這家只有幾十人的公司,刻意離同事遠遠的。
可是,即使這樣,這一年我也幾乎堅持不下來了。太累了,每個人都有壓力,每個人都在為掙錢拚命,代價就是每天不停地勞累。如果我是在一家幾百人的大公司上班,我真不知道自己能堅持幾天。
每天上班時間一到,我就察覺到一股疲累在公司內彌漫升騰,有時甚至沒到上班時間,就能感覺到這股氣息。
到了半下午,這股氣息達到頂點,這也是我最難熬的時刻,所以我每天這時候都趴在桌子上一動不動。其實我是動也動不了,吸進體內的疲累讓我渾身肌肉骨頭髮酸,乃至劇痛。
那會兒我就想,如果我是一條無脊椎的蟲子,就可以少受一半的折磨了。領導和同事問起,我隻好說自己身體不好,每天都得趴會兒。身體不好,呵呵,他們哪裡知道我是如何不好、如何糟糕?
所以,我每天早來晚走,既是不想讓太多人看到我的怪異裝扮,也是怕路上人太多,吸附到太多的疲累,否則我還沒到公司說不定就累得站不起來了。
說件有意思的事情吧,這一年來,我坐的231路車上已經出現女鬼的傳說。他們說每天晚上10點,都會看到一個黑衣女人坐上231路末班車,等她在北京射擊場站下車後,車上就空蕩蕩,一個人也沒有了。
這個“女鬼”就是我。”
張一天感覺有些累了。從進寧美湖家門坐下,他就開始聽她講,總算聽完了。他忽然想到,如果寧美湖的能力就停止在第五年,有錢人娶了寧美湖,倒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你想,每天回到家,寧美湖可以為他吸附掉白天的勞累,這可比洗桑拿要管用多了。
或者一些公司老總會請寧美湖做秘書,每天上班帶著她,從此每天都是精力充沛,生龍活虎,寧美湖簡直就是寶貝啊。
可惜的是,寧美湖的吸附能力一年一換,誰也不知道她下一年會換成什麽。
“寧美湖,你想過自己的將來沒有?”張一天問道。
“想過的,只是我也不知道會有什麽樣的將來。五年時間,我覺得自己簡直像過了50年,500年,連想法都變得蒼老了。更嚴重的是,這五年來,我感覺自己的怪異能力正在逐年升級,越來越難以忍受。
“我不知道明天我會換成吸附什麽,可是我能猜到絕不會是什麽好東西。我有時候想,老天為什麽給予我的都是一些令人痛苦的東西,為什麽不讓我吸附錢,或者讓我吸附鑽石?哪怕一年吸附疲累,一年吸附錢,輪換也行啊。”
確實如此,老天賦予了寧美湖這種怪異的能力,卻不知道為什麽都是負面的東西。
“有一段時間,我整天胡思亂想,想著明年後年會是什麽樣子,10年20年後又會是什麽樣子。想到最後,我甚至給自己安排了兩個終極命運結局:如果我能活到30歲,也許哪天一覺醒來,我會發現自己被深埋地下——我的吸附能力已經強到能夠吸附地球。
可是地球面積和質量都太大了,所以我反而會被地球吸進去,就像當時張一天拿磁鐵去吸我的身體,反倒把磁鐵給吸進身體了。
從此我就人間蒸發了,整個地球成為我一個人的大墳墓,不會有人看到我死後身上例如滿是吸附的垃圾,或者吸附太多的熱變成人乾。許多年後,人們也許可以挖出我的化石。”
“如果我能活到40歲,也許我會成為世界的終結者。我知道宇宙是大爆炸產生的,也聽說過宇宙膨脹到極點就會慢慢收縮。所以,在我40歲的時候,我也許已經能夠吸附宇宙所有的物質,等到一切都壓縮到極致的時候,大爆炸再次發生,新的宇宙誕生。呵呵,我成為了創世神,一個可憐的、不能決定自己命運的創世神。”
張一天聽到這裡,為她的一系列遭遇感到震驚, 真不知道這個可憐的姑娘還會遭受怎樣悲慘的命運,又會被折磨到什麽時麽時候。
等等!
張一天忽然發現一個問題:寧美湖過了五年這樣的生活,就算是今年只有25歲,又怎麽可能保持住美麗?
還有,寧美湖在講述的過程中,有時激動得聲音都有點變調了,可是她的神態仍然是冷冰冰的,絲毫看不出激動。她說話的時候張一天只顧去聽,沒有想那麽多,但第一個疑問產生後,其他的疑問就自然而然出現了。
還有很久之前就藏在心頭的那個疑問:寧美湖那雙修長白嫩的手,與她臉和脖子的膚色差別那麽大,這又是怎麽回事?
“美湖,我能最後問你一個問題嗎?如果你不想回答,就當我沒問好了,千萬別生氣……呃,為什麽你現在看起來仍然那麽漂亮,一點兒都看不出這五年的痕跡?”
“呵呵,被你注意到了。”寧美湖輕笑著,面無表情地說,“其實我上面說的話裡有一段是假的,不過你應該聽不出來的。”
“還記得我跟你說第一年的我很高興嗎?那天我確實很高興,也打算高高興興地逛街買衣服,但是我沒想過要碰到前男友。不是我覺得他負心薄幸,而是我當時並沒有完全恢復,碰到前男友,他同樣不會要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