偃師城外,兩輛馬車逶迤前行。
看著逐漸遠去的馬車,周征身邊一位親兵不解道:“將軍,我等乃是奉陛下詔命看護宮娥入京。有陛下詔書在手,您何必對此人這般客氣?將那個女娃子送給他已經是天大的人情,還要送出城外毋乃太過?”
周征回過頭看,見到屬下滿臉疑惑,不由笑著問道:“我家使君相比杜大將軍如何?”
那親兵聽後不由肅然起敬道:“杜大將軍坐鎮荊州,功高蓋世。周使君雖然專任東南,相比杜大將軍還是稍遜一籌。”
周征瞥了他一眼,打趣道:“你倒是實誠,也不怕使君怪罪於你。”
親兵撓了撓頭,喊喊地笑了笑:“屬下是個直腸子,心裡這麽想的,所以嘴上也便這麽說了。”
周征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道:“你這樣很好,我等軍中男兒原本不需要什麽花花腸子。只是京城不比軍中,你可知杜大將軍自從上任荊州,為何每年都要押解一大批銀錢入京?”
“押解銀錢入京做什麽?”
周征歎了口氣:“各位大帥出鎮一方,遠離京師,若有小人在聖上面前搬弄口舌,即便你有天大的功勞,保管讓你三族夷滅。在地方上權勢再大,又怎麽比得過洛中親貴更靠近聖顏?這些銀錢當然是收買權貴的封口費。”
那秦兵撓撓頭,眼中閃過一絲不解:“使君手裡有的是兵,還怕小人不成?”
周征聞言,已明白自己是在雞同鴨講。他苦笑著搖搖頭,從懷中掏出詔書,朝著離去的馬車努了努嘴道:“這件詔書便是從中書省發出的,而方才離去的那位公子,他的父親便是中書省的長官。我不求他能幫我什麽,只希望不會因此而給使君留下隱患。你明白了嗎?”
親兵聞言,恍惚間好像有些懂了,他呆了呆,瞬間如同小雞啄米般點起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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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上東門外,莊斌打著哈欠,無精打采地看著過往行人。
如今年關已過,冬去春來,商旅逐漸增多。尤其是去年平定江左,許多世家的商隊開始從中原采購大量貨物傾銷江左,而江南的生絲、陶器也隨著商隊大量湧入洛陽。
以前這些世家的商隊都是暗中做著走私的勾當,現在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進行。
如今的上東門,每日裡人流如織,換做以前,他免不了要一絲不苟地查探,以免敵方探子混進京城。自從平定江左,他卻愈發慵懶了起來。
這種日子,過的實在無趣。
“老大,你發現沒有,這幾天東胡的商隊已經來了好幾批,莫不是遼東那裡又出了什麽么蛾子不成?”一名士兵剛剛檢查完一隊鮮卑人的商隊,不由對著莊斌說道。
“還能出什麽么蛾子,當初宣帝平定公孫淵,可是在遼東殺得人頭滾滾。這些鮮卑奴若是還有些記性,應該不會忘了這件事才對。”
莊斌抱著長戟,又打了一聲哈欠。
“老大,你昨晚莫不是又去了醉花樓?”那人見到莊斌的模樣,不由四處窺了窺,然後低下頭,他嘴角掛著一付耐人尋味的笑容,神秘兮兮地問道。
“什麽叫‘又’,我去醉花樓做什麽?”莊斌聽完,無精打采的身體突然間充滿力道,他急忙捂住屬下的嘴巴,滿臉驚恐地看向四周。
“嗚嗚~”
“嗚嗚~”
那人掙扎許久,總是說不出話來,然而他卻是眉毛細揚,臉上盡是一副“你懂的”的表情。
“我不懂,也不知道你在說什麽。”莊斌放開他的嘴巴,鄭重道:“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若是讓你嫂子知道了,又是一頓風波。”
自從上次帶著幾個崽子前往醉花樓請客,最終因為客滿而去了尋芳閣,原本他只是調查牛二的死因以及王侯府邸漏刻結冰疑案,不知道是誰事後將捅到了妻子那裡。
從那以後,只要他回到家中,那婆娘便主動索取,弄得他現在每日裡都沒多少精力做事。
以前他飛鷹走馬,遇到哪家小娘子不去刻意調戲一下就覺得自己不夠男人。每每從醉花樓下經過時老二便會硬如金剛。而今他甚至盼望著一天十二個時辰吃住在城樓下。
每當回到家中,他都只有一個感歎,三十歲的老娘們,實在太特麽可怕了!
當然,如今“懼內的十三郎”名聲更加地響亮了。
想到牛二,他忍不住歎息一聲。洛陽城看似繁華,每日裡死在陰溝裡的,又何止一個牛二?只不過民不舉官不究,很多人死了根本連光都見不到。
而原本家產隻算一般的石崇,這月余以來已經是洛陽城的風雲人物,到處都在談論“擺鍾”,人人以擁有一座擺鍾為榮,所有的一切,都源自於那晚的拍賣會。
只有他知道,早在拍賣會之前,石崇便自己創造了機會。
像石崇這樣的人物,起來只是早晚的事情。
莊斌抬頭看了看天空, 東方竟然難得冒出一片魚鱗紅,昨晚雷聲響了整整一夜,今日卻是晴空萬裡。
人生就像這樣,昨日春風得意,指不定今晚就遭了殃。去年還窮的叮當響,今年說不定就發了財,誰又能說的好呢?
他所能做的,就是好好保護這個家,讓兒子早點成長起來。至於其它的,關我何事?
他拍了拍嘴巴,將困意壓了下去,對著正在盤查的屬下道:“眼睛都放亮一點,千萬莫要出錯!若是有誰出了問題,可莫要怪老子不講情面!”
說完之後,他瞅準機會,跑到城樓下閉目養神起來。還未等他眯了眼,突然間一陣馬蹄聲傳了過來。緊接著一隊隊整齊的士兵出現在眼中。
“後面的快快跟上!莫要誤了事,午時之前一定要到達偃師!”
這堆人馬前後呼應,看上去約莫四五百人,在為首數十騎帶領下,順著官道向東方馳去。
“老大,什麽情況?北軍的崽子出城去做什麽?”
“聽說江東的宮女到了,這隊人馬過去接應。嘖嘖,幾千名女人,算上宮裡頭的那群女人,還不得上萬?一天日一個,也得日上三十年。這做皇帝就是好啊,也難怪大家都爭破了頭。”
“呵呵,天無二日,民無二主。那是你想不想的問題麽?你莫不是忘了去年東陽門外發生了甚事?依我看啊,還是老老實實做個小吏,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人生活到這份上,也該知足了。”
莊斌聽著屬下之間的議論,看著城門外逐漸增長準備進城的人群,不由喃喃道:“風起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