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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隴》第八章 官兵抓賊
  “王澄,你太過分了!我三叔好歹是侯府的公子,如何做的了山賊!”

  張韜聽後並沒有覺得什麽,身邊的張輿卻頓時暴跳了起來。在他看來,王澄的這般做法,不僅僅是對三叔的鄙視,更是對張府赤裸裸的羞辱。他雖然隻比張韜大上兩歲,身材已經高上一頭。此時此刻,將自己的三叔看護在身後,確實讓張韜對他有了改觀。

  小事怯懦,大節不虧,自己的這個侄子還不算無可救藥。

  從開始他就看得出來,張輿對王澄有些畏懼。王澄不但年齡是這群孩子中最大的,身材也是最壯的。更何況出身於琅琊王氏的他,社會地位上並不弱於在場的任何一人,這從出生起便開始養成的優越感,讓他很難輕易對別人低頭。

  然而在王澄羞辱自己的時候,阿輿能夠戰勝恐懼,站出來維護自己,殊為不易。

  看到這裡,他從張輿身後走了出來,靜靜地看著王澄,淡淡道:“你想讓我做山賊?”

  王澄頓時一愣,也許是沒想到,張韜小小年紀居然能夠主動擺脫別人的庇佑。

  他出身琅琊王氏,而司馬睿乃是琅琊王的世孫。為了加強與王族的聯系,家主便決定讓他與阿龍二人前往琅琊王府陪伴司馬睿。隻是世子妃夏侯氏經常回夏侯府探親,他們偶爾也會跟著過來,一來二去,便與延嘉裡的幾個家族的少公子混熟了。

  他經常聽夏侯延、夏侯承乃至張輿等人提起,張府的三公子自從出生起便有些癡傻。表情呆滯不說,說話也不流暢,更可笑的是經常性的發呆,一個表情幾個時辰都不帶變樣的。

  這樣的傻子還拿來與世孫司馬睿和阿龍作比較,實在是襯托鮮花的絕好綠葉。讓他當山賊,恐怕都是對山賊的侮辱,山賊再笨也需要點手段不是?要是一下就被自己剿滅了,那得是有多無趣?

  當張韜主動站出來質問他的時候,他突然有一種錯覺,眼前的這個張韜,難道真的是眾口相傳的傻子?

  事到如今,他已經騎虎難下,當下不由惡狠狠地恐嚇道:“不錯,讓你當山賊怎麽了?別人當得,就你當不得?”

  “山賊也沒什麽,我隻是好奇,山賊該怎麽做才能贏?”

  “做了山賊你還想贏?”王澄聽到張韜的反問,頓時睜大了眼睛。他們這群人玩“官兵抓賊”不知道多少次,哪次不是最後抓到了山賊?

  山賊存在的價值,本來就是為了襯托皇帝的英明和大將軍的勇武與威風,這個張韜做山賊還想贏?

  難怪都說張府的三公子是個傻子,真是誠不我欺!

  “既然是遊戲,總會有輸贏,為什麽山賊不能贏?”張韜心想,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自己這癡呆的名聲算是實錘了。為了未來著想,說不得要在束發之前將這癡呆的名聲洗涮乾淨。

  這畢竟是一個注重名氣的時代,各個社會著名人士為了出名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炒作手段一點不比後世少。

  突然之間他想起被後世稱為“孝聖”的王祥,便是出身琅琊王氏,作為“二十四孝”之一,發生在他身上的“臥冰求鯉”的典故,歷來是教化孩童的最好的材料。

  這幾年在張府,他偶爾之間也聽到大兄張t提起過此人,因為佐命功勳,在本朝開國之初被封為睢陵郡公,做到了三公之一的太保,乃是士林清流領袖,聲望極高。

  按照常識而論,“臥冰求鯉”很難說不是一個極其成功的炒作。

  據他所知,

王祥雖然去世十余年,然而琅琊王氏子弟之盛,已成不可阻擋的趨勢,這其中王祥算得上居功至偉。  張輿介紹王導的時候,說他出身琅琊王氏青州房,言外之意無非點名王澄不是青州房的出身。

  王澄上面還有一個哥哥,他突然想起六路伐吳大軍之一的王戎亦是出身乃琅琊王氏。想到這裡,他思維的閘門大開,各種思緒頓時如同泄洪的大水奔騰而出。

  王戎乃是竹林七賢之一,伐吳之前是豫州刺史。他有個堂弟名叫王衍,是西晉末期最著名的清談人士。

  王戎、王衍……王澄王平子!

  前世的認知加上此世的道聽途說,他終於弄明白了琅琊王氏的家族關系。

  王祥王覽王敦王導,乃至後世的王羲之,都是出身琅琊王氏的青州房,而王戎王衍王澄等人,卻是出身幽州房。大家雖然都是琅琊王氏,卻早在曾祖輩便由於三國亂世而逐漸分化。

  這就相當於生物之間的隔離,當大家還是地理隔離的時候,雖然彼此之間已有很大不同,還屬於同一個物種。就如同東北虎與華南虎,一旦交配,產生的後代還是老虎。

  然而當兩者真正形成生殖隔離的時候,哪怕交配能產生後代,也不再是同一個物種了。就如同馬與驢交配,產生的後代卻是騾子。

  有傳言琅琊王氏與太原王氏同祖而異流,伐吳的六路大軍中,安東將軍王渾便是出自太原王氏。這兩家如同已經形成生殖隔離的物種,早已形成了各自的特點。而琅琊王氏的青州房與幽州房,卻是東北虎與華南虎之別,大家隻是因為客觀原因天各一方,彼此之間還是一家人。

  作為青州房成就最高的人,王祥的本領是有的。然而這個世界上千裡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一個人想要取得成功,光有本事是不夠的,從來都是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就比如說經常拿來跟他比較的當今太子司馬衷,能當上太子,成為帝國的繼承人,並不代表他有什麽本事,而是因為長兄司馬軌早夭,他作為事實上的嫡長子,就注定要背負江山的重任。

  再比如當今的齊王司馬攸,就連作為司馬炎心腹的父親張華,亦是對司馬攸抱有極大的期望。希望這帝國的江山將來有一天可以交到齊王的手上。齊王聲名在外,極得人心。然而他之所以無法繼承這江山,完全是因為司馬師死的太早。

  司馬師無子,便過繼了弟弟司馬昭的二子,也就是司馬攸作為繼承人。然而種種緣由,大權最後落在了司馬昭的手裡。這就注定再也回不到司馬師一系手裡。

  雖然一直被大哥司馬炎抑製,然而誰有能說司馬攸沒有當皇帝的本領呢?

  一個蘿卜一個坑,位置就那麽多,有人得到就注定有人失去。而得到的人也不代表他的本領最強大,所以王祥依靠自己的炒作,成功地將自己塑造成為了孝道的楷模,最終爵封郡公,成就一世之榮耀。

  想到這裡,張韜看向在場的各位孩童,內心不由有些負罪感:“這麽小的孩子就被我利用,真是罪過啊!”

  “你說的不錯,既然大將軍能贏,山賊也能贏。”王澄聽到張韜的質疑,思索了片刻,竟然鄭重地點了點頭,“既然如此,我們就來個約定好了,如果你能藏住一個時辰不被發現,就表示你贏了。”

  “官兵抓賊”的套路就是,有人扮演皇帝,有人扮演大將軍,有人扮演太守,然後再找人扮演山賊。

  皇帝用來封百官,百官則用來抓賊,至於山賊,允許他搶著大家一件東西然後藏起來,讓在場的所有人去找,隻要能夠找到山賊與所搶的物件,表示人贓並獲,官兵的一方便贏了。

  然而他們玩了不知道多少次,從來沒有想過, 一旦山賊贏了該怎麽辦。因為山賊從來就藏不住,總是很容易便會被發現。

  山賊那麽笨,被抓住不是理所當然的麽?

  “是不是藏在哪裡都可以?”張韜看著王澄,對規則進行核實。

  “那可不行!隻限於在夏侯府,如果你跑出府門,就算你輸。”王澄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原本有些慎重的心思再次被瓦解。

  這個張韜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笨多了,做個山賊有什麽難抓的?

  “假若我不小心贏了呢?”

  “不可能的,你不可能贏的。假如你贏了,我們不再打你就是了。”

  “好想法,我輸了你們打我,我贏了居然隻換得你們不打?”張韜再次笑了出來。

  他發現強盜邏輯真的無處不在,作為官兵與強盜,往往很難區分。說白了,這個世界上永遠是弱肉強食,強者的話即是真理。

  “那你想怎樣?”王澄有些受不了張韜的嘲笑,不由反問道。

  “不怎麽樣,要不這樣吧,假如你輸了,脫了褲子繞著延嘉裡跑上三圈。假如是我輸了,便任由你們打,你覺得如何?”

  “好,就這麽說定了!”王澄做事也是乾脆,條件既然被提出,他便立即應承了下來。在他的觀念裡,夏侯府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又有府中少主人夏侯延與夏侯承為自己的黨羽,對方又是個傻子。

  坐擁天時地利人和的自己,又怎麽會輸?

  “那我開始藏了。你們都轉過身去!”張韜詭異地一笑,突然之間搶過王澄腰帶上玉i,撒起腳丫子朝後院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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