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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隴》第一章 張家3公子
  “公子,小心點……小心點……”

  紅牆之下,一位穿著青衣的中年仆人滿臉倉皇,張開雙臂呈環抱狀,不停地移動著,唯恐牆頭上的孩子掉下來摔壞了身子,自己沒法向家主交代

  “別管我!我要出去!”

  牆頭上的孩子約莫五六歲大小,年齡雖小,卻是滿身華貴。此時順著牆脊往前爬去,他邊爬邊叫,笨拙的動作擠掉數片青瓦,掉在地上跌個粉碎。

  “啪嗒!”

  “啪嗒!”

  小孩的任性唬的中年人冷汗直流,可他不敢伸手去擦,甚至連眼睛也不敢眨一下,假如牆上的小公子摔壞了,他不知道府中會出現怎樣的風波。

  這可是主母的心頭肉啊!

  看著牆上的孩子,中年仆人苦笑地搖了搖頭,都說張家三公子是個傻子。可即便是傻子,一旦出現了問題,家主的震怒也不是自己一個下人可以承擔得起的。

  牆上的孩子名叫張韜,乃是家主的第三個兒子。

  府中下人謠傳,說是當初主母懷有三公子時,夢到太陽化為圓丸流入口中。家主學識淵博,聽後便知道此子未來不可限量,所以自打這孩子出生時起,便被全家人奉為掌上明珠。

  張府大公子名叫張t(yī),今年三十二歲,作為嫡長子,以後注定要繼承這家主之位。大公子人是極好的,交遊廣闊,人又聰明,與家主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張家以後在大公子的手上,也一定能夠蒸蒸日上。

  二公子名叫張韙(wěi),如今不過二十四歲,也是與大公子一般的風流人物,繼承了家主喜愛讀書的特性,平日裡手不釋卷,一般下人很難見到。

  兩位公子之外,還有一位姑娘,前年嫁給了濟陰卞氏。姑爺卞粹也是人中之龍般的存在,與兄弟六人號稱“卞氏六龍”。

  至於這三公子,今年隻有五歲,由於是家主母老來得子,便成為全家的心頭肉。都說張家的子弟自小聰穎,可是在這三公子身上見不到半點特征,癡傻的樣子倒是像極了當今太子。

  此時此刻,小孩呆呆地看向牆外,不知看到了什麽,竟然停止了攀爬,讓中年人很是松了一口氣。

  “幸虧不是三公子繼承家主之位。”

  看著牆上發呆的三公子,中年人在心中不由替主人不平起來。大公子和二公子都是這般聰明,怎麽到了這三公子就是如此愚頑呢?

  家主崛起於寒微之間,日後注定要入朝拜相。在這眾多如狼似虎的世家之間,若是沒有一個合格的繼承人,又如何能夠生存下去?

  他也不敢多想,見到三公子停了下來,瞅個間隙急忙撩起衣袖擦了擦額頭汗水,對著牆頭打躬作揖道:“小公子,您老人家還是下來吧。萬一有個不是,奴婢受到家主的責罰事小,您老人家摔壞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咯咯咯――”

  小孩跨坐在牆上,晃動著雙腿不由地笑了起來。隻是這笑容怎麽看怎麽聽,都像是哭聲。

  如果可以哭,張韜早已大哭。因為此時的他,早已欲哭無淚!

  “終究這一切都是真的啊!”他騎在牆頭上,不由地喃喃自語。

  看著牆外往來人群的“奇裝異服”,張韜終於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真實存在的,不是夢!

  此時此刻,他終於確定自己穿越了。

  哪怕五年來無數次自欺欺人,可事到如今,卻再難以欺騙自己。他不但是穿越,而且是魂穿成張府的三公子!

  張府的家主,

叫做張華,字茂先。  而如今的時代,則是西晉。

  因為他隻是個孩子,所以包括父親張華與母親劉氏,沒人對他有防備之心。平日裡家人的議論,便是他了解這個世界唯一的窗口。

  歷史上的張華有沒有三公子,他不知道。可是提起張華這個人,哪怕對歷史知識了解不多,也知道這個人有很大的名氣。

  在史書上,他可謂是西晉這個短暫王朝中唯一的亮點。蓋因為這個人身上的傳奇色彩實在太濃,擁有的光環也實在太多。

  他還記得中學時代的語文課本裡,唐人王勃的《滕王閣序》中,便有“龍光射牛鬥之墟”一句,說的是張華在滅吳前夕,看到牛鬥之間有異象,便派豫章人雷煥前去探索,最終得到兩口寶劍,這兩口寶劍便是乾將與莫邪。

  歷史書中,則說他寫有《博物志》一書,書中記載各種奇談雜說,成為無數神話故事的源頭,更不用說他主導伐吳一役了。

  只可惜,即便是驚天之才,也難扶大廈之將傾。

  西晉這個時代,注定是個短命的王朝,短到哪怕是他,都沒有留存多少記憶。

  拋卻前世的痕跡,五年來的所見所聞則讓他知道,張華出身幽州范陽郡,乃是西漢留侯張良的十六世孫,到了自己正好是第十七代。

  張華的父親,也就是自己的爺爺張平,做過曹睿時代的漁陽太守,可惜英年早逝。張華從小是個孤兒,為了生存下去甚至需要為大戶人家放羊以換取物資。

  不得不說,撥開歷史的迷霧,真實的張華確實人如其名。

  他以自己的聰明才智,得到了本郡大族范陽盧氏家主盧欽的賞識,由此開始聲名鵲起。那盧欽身為大儒盧植之孫,在本朝爵拜大梁侯,對張華可謂有賞識提拔之恩。

  前年二月盧欽去世,也很讓張華鬱鬱了一陣子。

  張華聲名鵲起後,受到了同鄉、當初曹睿時代的中書令劉放的賞識,將女兒嫁給了他。這樣一來,劉放便成了自己的姥爺。

  張華身為當朝中書令,某種程度上說,正是繼承了劉放的政治遺產。

  劉放曾經深受曹丕的賞識,又是曹睿的心腹,在曹魏時代爵封方城侯。雖然在司馬炎代魏之前去世,然而禪讓這一改朝換代的大戲不過是換湯不換藥,方城侯案例降爵為方城伯,得以傳遞到大舅劉正的手中。

  在本家之中,他還有一個伯父,名叫張泰。隻是仕途並不順利,留在了范陽老家躬耕隴畝。

  這些就是他所了解的張家的人事狀況。

  雖說如今的張華,身為中書令掌管著朝廷機密,同時也是司馬炎的心腹,看起來風光無限,可張家卻是實實在在的寒門!

  張家雖然是西漢留侯張良的後代,然而留侯的爵位在西漢也沒保存多久,到了後代更是沒落。在張華之前,最高不過張平的漁陽太守。

  世代兩千石是世家閥門的基本標配,就比如出身泰山羊氏的羊祜,九世兩千石。又如出身弘農楊氏的楊駿,自從東漢太尉楊震之後,不但在東漢時代四世三公,到如今更是六世兩千石。

  隻是在這一點上,張家便沒有與泰山羊氏、弘農楊氏相提並論的資格,更不要說羊氏與楊氏不過是當朝二流閥門。

  與一流閥門的的潁川荀氏與琅琊王氏相比,張家更是相差甚遠。

  張家的“寒”不但體現在宦微上,更是體現在族小上。試觀各個世家豪門,哪個不是枝繁葉茂,子孫眾多?

  就拿潁川荀氏來說,作為一代大儒荀卿的後代,到了家族開基祖荀淑時,已是子孫滿堂。

  且不說其兄分支下有曹操謀主荀攸這般人物。隻說其本身,八個兒子號稱“荀氏八龍”,潁川荀氏自此分為八房,子孫之中人才輩出。二房中出了國士無雙的荀,其子荀(yǐ)更是本朝的開國功臣,爵封臨淮郡公。而六房之中,如今也出了濟北郡侯荀勖,當下為中書監,與父親張華一起執掌中書省事。

  荀氏之族,公侯遍地,累世衣冠,世代簪纓,豈是說笑?

  而張家呢?伯父張泰有個兒子張景後,大哥張t有個兒子張輿,三代之上的從兄弟幾乎沒有。下一代又都年紀幼小。可以說,隻要一個政治波瀾,就可能將張家從世上清除。

  別的不說,隻說當下的伐吳之役,若非父親張華揣摩到了皇帝司馬炎的心思,更是順天應人得以推動天下大勢,否則早已經被各大世家聯手擠出朝堂。

  即便如此,亦是差一點在這場風波中被無情剔除。

  父親幾個月來,每日裡都是忙到深夜。前幾個月甚至有風聲傳出,說是父親張華誤國誤民,隻有推出鬧市斬首,方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自從黃巾之亂開始,這天下已經動亂了百年。蜀漢雖然已經滅亡數十年,東吳仍然擁兵數十萬虎視江淮。更何況涼州鮮卑禿發部的首領禿發樹機能發動叛亂,十年來連折了一任秦州刺史、三任涼州刺史,關隴震動,一個不小心這天下便是傾覆的結局。

  除此之外,作為政治盟友的羊祜已經於前年去世。 這種情況下,父親在朝堂上推動伐吳之役,壓力可想而知。

  還好,這一驚天賭局,父親終歸還是賭贏了。

  他一方面揣測到當今皇帝司馬炎急需不世之功為自己增加籌碼,另一方面探測到東吳皇帝孫皓已是人心盡失。地方上更有杜預、王F等人為奧援,隻是四個月,便攻破建鄴,將戰亂百年的神州重歸於一統。

  王F樓船下益州,金陵王氣黯然收。千尋鐵鎖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頭。

  後世之時,張韜嘗讀到唐人劉禹錫所作的《西塞山懷古》,隻覺得一片悲涼沉鬱撲面而來。而如今,他卻成為這一歷史事件的見證者,更了解了許多不為後人所知的辛秘。

  就比如今日,便是東吳皇帝孫皓以及眾多降臣進京的日子,皇帝司馬炎要在東陽門外進行納俘儀式。這一消息,他是從家人的反常舉動中反覆推敲而推知的。騎在牆頭上,更是看到形形色色的人等朝東陽門外湧去。

  所以他很想去看看。

  隻是很可惜,作為張府的公子,身邊下人成群,如今更是隻有五歲,注定他無法走出府門。

  張韜有些意興闌珊,穿越成為張府的公子,總比死在荒郊野外要好。可是自己的前世,終歸還是回不去了。

  看向牆角下誠惶誠恐的仆人張孟,他悠悠道:“孟叔,今日無論如何,我都要出去看一看。”

  說完之後,他倚著牆外的槐樹溜下了牆頭,隻留下一臉震驚的張孟站在那裡,呆若木雞。

  隨後像是想到了什麽,猛地大喊一聲:“小公子,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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