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小姐呢?”

　李巍正愣神呢，就聽到了身後清霜的聲音。

　清霜端著剛煮好的甜湯，剛剛侯爺和小姐不是都在這兒的吧?怎麽她就去拿個甜湯，人就都不見了?

　“大小姐去找子辰公子了。”李巍如實陳述了一句。

　可清霜卻怎呼的跳了起來，“什麽?！你讓小姐一個人出去了?！”

　李叔怎麽能讓小姐一個人出去呢?

　現在外面那麽多，廢太子的風波鬧的正盛，人心惶惶的！

　“李叔，虧你平日裡總是念叨著安危，怎麽還會讓小姐一個人出門呢！”

　清霜嘟嘴埋怨了一聲，一把就將甜湯塞到了李巍手裡，“奴婢去*！”

　清霜撒腿就跑，一邊跑一邊喊著，“小姐，你等等奴婢啊！”

　剩下的李巍腦門一黑，這丫頭，是越發的膽子肥了！

　甜湯灑了出來不說，竟還張嘴埋怨起他來了…

　但實際上，李巍並不會真的生氣，只是無奈的笑了笑罷了。

　轉身將甜湯端去了趙瓊歌那裡。

　穆芊顏一路跑出了街，為了避開人群擁擠的主街道，她還特地選了條人不多的小街，想抄近路趕到禦膳樓！

　同時又有些懊惱了，她幹嘛用腿跑路啊?有馬不騎！

　穆芊顏歎了口氣…真是著急誤事啊。

　剛擦了把汗，就聽到有人叫她:

　“穆芊顏！”

　那聲音，充滿了凶狠和怨恨。

　同時穆芊顏也認出了，是杜若的聲音。

　她回過頭去，果然是杜若站在她身後。

　眉心皺了一皺，杜若不會是一直在跟蹤她吧?

　那麽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看著她做什麽?

　然而，再次看到杜若，完全像變了個人似的。

　沒有了以前的溫婉華貴，褪去了錦衣華服，如今看著，杜若就像是個普通農婦一般，清貧，蕭條，頹廢，狼狽…

　獨獨沒變的，就是那雙眼睛裡看她的怨恨。

　甚至恨意比以前更深了。

　“穆芊顏！我要殺了你！”

　更沒想到的是，杜若二話不說，揚起手，就捏著一把匕首朝她刺了過來。

　穆芊顏一驚，下意識的往旁邊閃躲。

　一擊不中，杜若壓根兒就沒有放棄的意思，揚起手就又朝她殺了過去。

　那股子的恨意，像是不殺了她誓不甘心！

　有人要殺自己，哪能不跑?除非是傻子！

　穆芊顏轉身就想跑，可是沒跑兩步，腿軟了一下，整個人都摔了下去…

　這下就更不好了！

　穆芊顏咬著牙，手心摔在地上擦破了皮，疼的她齜牙咧嘴的…

　她趴在地上回頭，背後寒涼的匕首就要刺了下來，“去死吧！”

　近在咫尺的匕首無限的在穆芊顏的瞳孔中放大…

　千鈞一發之際，只聽見‘哐當’一聲，兵器相碰的清脆聲。

　上一秒還想殺她的杜若，下一秒就被一掌打了出去。

　穆芊顏是自己摔倒在地，杜若同樣摔了下去，只不過是被人打的。

　看清了來人，穆芊顏總算松了口氣。

　“穆姑娘…”朔月第一時間將她扶了起來，“沒事吧?”

　看到她手心擦破皮的血跡，朔月陡然間眸子一冷，飽含殺氣的眼神看向杜若，好似下一秒就會要了杜若的命一樣。

　“你若是再晚來片刻，我怕是就要去見閻王了。”

　你說我有事沒事?

　穆芊顏瞅了朔月一眼，同時也借助朔月的力氣站穩了腳，臉色微微泛白，是嚇的也是疼的…

　要是朔月再晚來一點，她今天就要死在杜若手裡了。

　想必是她拒絕了杜天鴻，杜天鴻告訴了杜若吧?

　穆芊顏甚至猜到杜若是怎麽想的?

　反正現在太子已經失勢了，杜家又被清查，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杜若已經失去了一切。

　所以就來堵她，想殺了她，為自己出口惡氣?

　“呵呵…穆芊顏，今日我殺不了你，就是你殺了我！”

　趴在地上的杜若嘔出一口鮮血，卻還在發笑。

　或許人被逼到無路可退的地步，越是絕望越是想笑吧?

　一如之前的瑤氏亦是如此。

　太子府敗了，杜家也要敗了，她已經一無所有，杜若今天來，就是做好了跟穆芊顏同歸於盡的打算。

　她知道，不是穆芊顏死，就是她亡。

　可她更想要的，是和穆芊顏同歸於盡！

　可是老天不如她願，老天也在幫穆芊顏啊。

　杜若怨老天爺的不公。

　同為嫡出，可穆芊顏的命比她好太多。

　什麽也不用做，不用爭。就能得到最好的一切。

　憑什麽?憑什麽她穆芊顏就能有如此好命?

　她不服！不甘心！

　原以為嫁給太子，她便是最大的贏家。

　可一招棋錯，險些滿盤皆輸。

　她都已經屈辱自己做妾了，可為什麽老天爺不放過太子?不放過太子府?

　她爹屈尊降貴的去求穆錚，可卻被穆芊顏一頓羞辱！她如何能忍?

　既然老天讓她失去了一切，她就要最後替自己出口怨氣。

　但結果，她又失手了。

　杜若嘴角染血，笑聲中透著無限的悲涼，“穆芊顏，我曾拿你當我最好的姐妹，為什麽…可你為什麽要跟我爭太子?為什麽?！”

　杜若此時的悲涼，穆芊顏其實是理解。

　她本沒打算跟杜若再去計較，畢竟杜若已經一敗塗地了。

　可杜若居然說她跟她爭太子?

　都把穆芊顏聽笑了，輕蔑譏諷的笑，“最好的姐妹?杜若，你捫心自問，我何曾與你爭過太子?是你，為了一個男人和權勢，枉顧我們之間的姐妹之情，如今卻來說我同你爭太子?你想要份心安理得，偏我還就不答應了！”

　穆芊顏言辭犀利，並且很強勢，眸光清冷你望著爬不起來的杜若。

　明明是她為了太子，背叛在先。

　現在卻說是她爭太子?

　著實可笑！

　她何曾爭過太子?

　如果杜若這麽說，是想求個心安理得的去死，那她還偏不答應了！

　要死還要來黑她，可真是她‘最好的姐妹’呢！

　“你…呵呵呵呵…”杜若似乎想反駁她的，但突然又笑了起來，只是卻笑的大有一股淒涼。

　笑夠了，杜若也從地上爬了起來，神態蒼涼，像是面如死灰了一般，語氣亦是死寂:

　“是，是我嫉妒你，嫉妒你比我命好。”

　“明明我同你一樣，都是嫡出，明明我自小就喜歡太子殿下，可為什麽太子殿下心目中的太子妃不是我?”

　“只因為你是侯府嫡女，太子和皇后娘娘，便想將太子妃之位留給你，我嫉妒，我嫉妒你什麽都不用做，卻可以成為太子妃…”

　“穆芊顏，我不僅嫉妒你，我還恨你，恨你平白搶了太多人的風光，恨你明明無心，卻霸佔著太子妃之位！”

　杜若極其平淡的說出了埋在心底的話。

　她知道穆芊顏並不喜歡太子殿下，否則她有太多機會成為太子妃了。

　正如她所說，太子和皇后心目中的太子妃人選，都是穆芊顏。

　穆芊顏什麽也不用做，便可成為太子妃。

　可這才是令她恨穆芊顏的地方。

　但，其實更多的，杜若也恨自己。

　她恨這樣懦弱無能的自己，她把這份自我摧殘的恨意，遷怒於穆芊顏身上。

　如果穆芊顏同她爭，跟她一樣耍手段，或許她的心裡還能好受些。

　偏偏穆芊顏從頭到尾都不曾爭搶過太子妃之位。

　這一切，就像是杜若在跟自己較勁，已是在跟一個她假想出來的穆芊顏較勁。

　這才是最可悲的地方。

　“杜若，你該恨得是你自己，是你自己任由自己墮落。”

　穆芊顏的聲音平淡，沉斂，不帶一絲起伏。

　不可否認，有那麽一瞬間，她或許覺得杜若可憐。

　但伴隨著的，還有另外一句話。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事到如今，杜若變成這樣，又能怨的了誰?

　要怪，要恨，就恨自己吧。

　沒有誰讓她墮落，變成如今這幅可悲的嘴臉。

　穆芊顏的一句“墮落”，讓杜若安靜了許久沒說話。

　她沉寂的臉上，竟也叫人看不出她在想什麽?

　悔悟嗎?

　可為時已晚。

　“穆姑娘，你的手需要上藥包扎，屬下先帶你去醫館吧?”朔月適時的出聲道。

　至於杜若，無需理她。

　跟杜若，有什麽好說的?

　剛才杜若可還想殺她呢。

　他沒殺了杜若，已經是手下留情了。

　不過這杜若倒有些能耐呀，太子府一家都在拘禁在府中，不日便要發配幽州。

　這杜若居然還能跑出來鬧事，連杜若都‘關不住’

　更何況是太子呢?

　只是如今太子怕是再也掀不起什麽風浪來了。

　朔月如是一想。

　哪知杜若竟有了動作。

　她一步步的走近穆芊顏。

　正當朔月有所防備的時候，‘撲通’一下，杜若就給穆芊顏跪了下去。

　看的穆芊顏跟朔月微微蹙眉，有過一瞬的詫異。

　“過往的一切，許是我錯了，可我已經受到了懲罰，如今太子…已不在是太子，我也一無所有了…”

　杜若，是在祈求她，說話間微微一頓，仰頭望著穆芊顏，這一刻，杜若眼睛裡的淚水是乾淨的，“芊顏，我求你，求你救救我爹…我求你…”

　甚至還給她磕了個頭！

　這個反轉，有點出乎穆芊顏意料。

　反轉的她都想笑了。

　杜若把她當什麽人了?活菩薩嗎?

　剛剛還想殺她，現在卻來求她?

　“杜若，從今往後，你我一切恩怨歸塵土，相逢不相識，你走吧。”

　無人知道穆芊顏說出這話的時候，心底松了口氣。

　這一刻她才能體會到，佛經裡說的，放過別人，也是放過自己。

　結仇容易解仇難。

　她放過杜若，從此再不相識。

　但她卻沒說要幫杜天鴻。

　杜天鴻來侯府，都被她激了回去，杜若這回是求錯人了。

　她不能幫，也無能為力。

　穆芊顏轉身就要走。

　“不…”哪知道杜若還激動了，連忙抓住她的衣裙，“芊顏，你可以的！只要你開口，你爹一定會替我爹求情的…”

　“放手！”穆芊顏極其不耐的腳下一扯，避開了杜若的拉扯，“你爹身犯重罪，誰都救不了他，這世上能救你爹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當今陛下。”

　穆芊顏語氣幽幽，好比是說著玩一樣。

　真真是說了等於沒說。

　她在告訴杜若，沒人能救杜天鴻。

　“穆芊顏，你就這麽不近人情嗎?！”

　杜若衝著她的背影憤憤大喊道。

　留給她的，是穆芊顏決然的背影。

　朔月先帶她前去醫館包扎了一番手傷，然後才跟她去禦膳樓找子辰。

　哪知一來，清霜那丫頭就在等著她了。

　“小姐！你可算來了！”比她後出門的清霜都比她先到禦膳樓。

　清霜正擔心著呢，怕她出了什麽事，好在看到她來了，清霜也放心了一些。

　但一看到她經過包扎的手，清霜頓時又緊張起來，“小姐，你的手怎麽了?受傷了嗎?！”

　清霜還伸著脖子看了一眼朔月，顯然有股責怪的意味兒！

　朔月不是跟著小姐嗎?！怎麽還會讓小姐受傷了。

　瞧著清霜怪緊張的，穆芊顏淡淡的笑了笑，“我沒事，不必大驚小怪的。”

　倒是趙瓊歌的病，耽誤不得。

　方才在路上，已經被杜若耽擱了許久。

　“子辰…”她一來，清霜這丫頭就霸著她，搞得子辰都等在後面了。

　“你的來意我知道，你們替她，準備後事吧。”

　子辰的話，無異於是判了趙瓊歌死刑。

　準備後事……

　穆芊顏有些錯愕，“子辰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先前李巍叔叔說，趙瓊歌曾找過子辰。

　看子辰的樣子，顯然是早就知道趙瓊歌會……

　“我知道，她曾找過我。”子辰回答的毫不猶豫，顯然是不打算隱瞞她的，“那日侯爺中毒病重，趙氏姨娘苦於自己一副病軀，無力照顧侯爺，便來尋了我。”

　子辰說著微微一頓，“她找我討了還陽丹。”

　聽完最後一句話，穆芊顏便什麽都清楚了。

　難怪，難怪父親中毒的那兩日，趙瓊歌像是大好了一樣，衣不解帶的照顧在父親塌前。

　原來…原來她不是大好了，是因為還陽丹?

　還陽丹，顧名思義，她也知道是個什麽東西！

　趙瓊歌怎麽這麽傻啊！

　穆芊顏眼眶有些發酸，“這個傻女人！”

　就為了照顧她爹，竟服用還陽丹。

　“其實並非是傻，只不過是有情人罷了。”子辰一語道破。

　說實話，那日趙氏找他來討藥的時候，他是詫異的。

　他本就診斷出，趙氏體內虧虛，即便不服用還陽丹，怕是也沒有多少的壽長了。

　可她偏偏還找他討要還陽丹。

　用余下的苟活，來換取兩日的時間。

　說到底，不過是為了一個“情”字。

　要說子辰，也是見過不少的府宅內鬥，妻妾相爭，可如此有情有義的妾室，著實少見。

　或許是被她感動了吧，子辰便給了她還陽丹。

　待穆芊顏回到侯府的時候，侯府門前，已經掛起了白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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