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官署。
佔地並不廣,比起西門府的五進院子還要小些。
而且也不像戲文小說中說的那樣豪華,反是有些老舊,暗色調的建築,令人走進去便有壓抑之感。
縣衙大堂前的甬道兩側,左右各有三道門戶,東側門楣上分別寫著“吏房”、“戶房”、“禮房”,西側則是寫著“兵房”、“刑房”、“工房”。
這便是縣衙“六房”,比照著三省六部中的六部所設的縣級辦公機構。
夏恭基在刑房裡負手走來走去,正支使著幾個識字的手下草擬文案。
知縣老爺和縣尉大人晚上當然是不加班的,夏押司將武大武二下了監牢,還有大把的時間整理案情,以便次日稟報。
“押司!”
一個衙役快步走了進來:
“張胖兒找您呢!”
“人在哪裡?”
“就在外邊兒。”
夏恭基交際廣闊,清河縣豪門富戶沒有不認識的,只是夏恭基也詫異,這麽晚了,他怎會找來?
抬步走出縣衙,就見一個身材肥胖的男子,站在對面那棵老槐樹下,夏恭基腳步頓了頓,才緩步過去。
“深夜至此,所為何事?”
“押司,請借一步說話。”
胖子伸手虛引。
夏恭基打眼一瞧,遠處有輛馬車,想了想,便隨他去了。
“押司,你攤上禍事了啊!”
上了馬車,胖子便壓低著聲音道。
夏恭基板著臉:“張大富,你若有話便直言!”
原來,那胖子便是張大富。
他見夏恭基有些不耐煩,也就不再藏著,道:
“俺得到消息,花老太監已從廣南卸任,旬日間便回!”
夏恭基嗤笑道:“這與俺何乾?”
“押司何必自欺欺人,花子華之死,你敢說與你無關?”
張大富冷笑道:“此事原委,就連俺都略知一二,試想若以那老閹貨的手段……”
他故意言猶未盡,夏恭基額頭便冒出了冷汗,握緊了拳頭,悶聲道:
“人是伍氏兄弟打殺的!”
張大富道:
“押司又不是不知,那老太監天性涼薄,心狠手辣,現在是他家人死了,但凡牽扯到的,怕都不會好過!”
夏恭基沉默了一陣,抬起頭來:
“不知計將安出?”
見夏恭基服了軟,張大富不以為甚,遞了一張紙條過來。
夏恭基接過一看,上面只有寥寥數語。
“這是……”夏恭基。
張大富點了點頭:“花子由不良於行,托俺帶個話……那兩個歹人,不能留!否則……”
夏恭基猶豫著,終於下了決心:
“也罷!俺應下了!”
張大富呵呵笑道:“押司是果斷人,想來也不會自誤的。”
夏恭基也笑,投過去一個感激的眼神,問道:
“俺聽聞,張大富近來和西門家子常對賭?俺看那娃子頗不簡單,你須得防著些。”
張大富拍了拍肚皮,打了個哈哈:
“毛頭小子,賭技倒是有的,他那點心思,俺豈能不知?只是想要俺入彀,卻沒那麽容易!”
夏恭基笑道:“果然薑是老的辣。”
“不過是隨他耍耍罷了!”
“如此俺便放心了……多謝!俺便先去了。”
“哈,走也,走也!”
這世上沒幾個傻子。
而像張大富這般,
能積累數十萬貫家財的人物,又豈會簡單? ……
……
而此時,西門朔苦口婆心,終於是讓周秀消了些氣,待周秀領著一幫兵丁散去,才打道回府。
忠心的小安子還等在門口,見了主子,連忙過來問道:
“小官人,可餓了?小的給您買了熏肉大餅和驢肉火燒,還有新做的涼粉,您吃點?”
西門朔讚許地拍了拍小安子肩膀:“那便吃點!”
小安子得到表揚,神采飛揚地將主子領到房裡,獻寶一般地將整治好的吃食端了上來,還開了一罐鯀酒。
“憋了什麽話?說吧!”
見小安子欲言又止,西門朔道。
小安子咧了咧嘴:“俺的小官人咧,俺就不明白,武大武二那兩個夯貨,哪裡值得您費那許多心思?若是讓大官人知曉,又是麻煩!”
西門朔失笑:“不就花些錢,有甚關系?我不是說過麽,你的格局要大些,不要什麽事都斤斤計較。”
小安子嘿嘿道:“俺就是心疼,一車的錢哩!”
西門朔搖了搖頭,吃著,忽然問道:
“你覺得,伍氏兄弟如何?”
“那小的便說了,不妥之處,小官人勿怪……”
小安子不明此言何所指,但還是認真回道:
“照小的看來,那鐵匠倒是個實誠人,但那武二,卻是虎狼之輩……”
說到這裡,小安子忽然瞪大了眼睛:
“小官人是想收服那兄弟倆?”
西門朔暗歎一聲, 收服……怕是還差點火候,再說,那倆廝殺漢如今還關在監牢,不知能否活命呢!
見主子不語,小安子又道:
“伍氏兄弟犯了殺人大罪,必是要解送州裡的,小官人若真有此意,不妨托那周都監使些力氣。”
“你倒是機靈了。”西門朔道。
小安子面有得色。
卻聽西門朔又道:
“只是,怕也不是那麽簡單的,解送之前,縣衙還能做許多手腳,就算結果了他們兄弟倆的性命,隨便安個畏罪自殺的名頭,便蒙混過去了。”
小安子頓時坐蠟。
他甚至,小官人所慮,可能性極大。
滅殺兩個沒有跟腳的莽漢,對夏恭基等人而言,簡直不要太簡單,若不然,怎能叫“酷吏”呢?
“爹爹在哪裡?”西門朔問道。
小安子:“今兒大官人倒沒出去,真是鮮見,如今正在大娘房裡呢!”
西門朔聽了,停了吃飯,拿了張毛巾擦擦嘴,便要往北房走去。
阿慶爹平常四處使錢,那李知縣、樂縣丞都受了諸多好處,如今,也是該他們出力的時候了。
小安子便有些委屈。
西門朔笑道:“你是怕那兄弟倆來了,自己受了冷落?”
小安子嘴巴動了動,卻沒吭聲,心說,可不是麽?俺忙前忙後,又是送錢糧,又是買棺材,為的卻是要來跟自己爭寵的,我這不傻麽?
“呵,等明兒,我就讓你辦件大事,回頭再跟你細說。”
西門朔說完,便走。
小安子這才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