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二人乃是俺手下娃子們擒獲,且又犯的是殺人重罪,自該由俺帶回州裡!”
周秀瞪著夏恭基:
“夏押司,莫非是要與本都監搶功?”
一方是沒有品級的押司,另一方,雖然只有八品,但好歹也是個官兒,按常理,夏恭基是無論如何不敢叫板的。
但夏恭基卻是仰起臉冷笑不已,鼻毛都快杵到天上去了,掃帚眉也斜了起來。
“原來是周都監?不知周都監何時開始管起刑獄之事來了?”
夏恭基陰陽怪氣道。
“小的雖然位卑言輕,但也知道基本的條款,拘拿案犯,也是小的本分,豈有搶功之說?”
瞧這張利嘴,卻是說得頭頭是道。
周秀一介武夫,竟沒了反駁之詞。
“就算你將人押到縣衙,不也還要解送州裡?如此……簡直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周秀強辯道。
“便是多此一舉,也是沒法子的事情,誰叫這是小的職權所在呢?”
夏恭基又是冷笑。
看樣子,他是無論如何不會妥協的。
“哼!你這廝,不要撞在俺手裡!”
周秀恨恨看了夏恭基兩眼,將近前的幾個兵丁各踹了一腳,抬腳便走。
吏強官弱,這便是現實。
“周都監,您走好呐!”
夏恭基飄來一句,便著人將武大武二枷了,準備押走。
武二梗著脖子站在原地,兩個衙役都拉他不動。
“夏押司,能否行個方便,容俺葬了嫂子迎兒,再去縣衙自首去?”武松求道。
有衙役進那妓館看了現場,回來稟報。
夏恭基聽了,便在心頭暗罵,花老四忒的可惡,好好的個小娘子,竟被他玩死了。
但花老四自己也見了閻王,夏恭基罵也無用,便走上去,歪著脖子看著武松。
“既是死了,何必急於一時?左右無人辦理喪事,先將她一並收入義莊停著便是……”
武大武二一聽,再次怒火中燒,掙扎著就要發作。
停著?
眼見這天兒就要熱起來了,而兄弟倆此次犯下的事兒又太大,還不知能否重見天日,真要將閔氏母女停在義莊,恐怕爛掉都沒人理了。
“天可憐見!竟然發生了這樣的慘事……”
這時,一個少年郎緩緩走了過來,道:
“押司大人,不知能否賣我一個薄面兒,武大妻女喪葬之事,就由在下來辦,如何?”
夏恭基回頭一看,知道是最近名頭不小的西門小官人,便笑道:
“小官人心善,在下豈有不允之理?”
夏恭基和西門慶是老交情,平日裡從大官人那裡沒少得好處,而且大官人頗有勢力,他對小官人便不敢怠慢了。
西門朔拱了拱手,謝過了。
武大武二看著西門朔,十分感動。
武大郎戴著枷鎖,就地一跪,哭道:
“小官,官人,大……大恩大德,俺……俺……”
西門朔聽得一頭黑線,連忙道:
“無以為報,下輩子當牛做馬,銜環結草是吧?得了得了,我不需要!”
武大郎這個結巴實在麻煩,好好的謝恩詞,他也能說走樣,照他那樣斷句,被不知情的聽見,還不知會有什麽誤會呢。
“小官人!小官人!原來你在這裡,可叫俺好找……”
恰好在這時,又一個小子跑了過來,那般毛毛躁躁的,
不是小安子是誰? “你來這裡作甚?”西門朔皺眉問道。
“小官人有所不知,俺照您吩咐,給那武大家的送了錢糧棺材過去,卻不見人,一打聽,原來押縣衙去了,便四處尋你,又聽說這邊鬧了事情,俺猜想您興許也在,便趕了過來……”
小安子喘了幾口氣,回道。
西門朔歎了口氣,一時無語。
伍家發生的事情,的確是太慘了些,便是他這個曾經殺人如麻的隱龍之王,也頗是不忍。
“小官人慈悲!武松這廂給您磕頭了!”
武二郎還是知好歹的,見了此情此景,終於覺悟到,面前這位少年郎,實在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大善人。
自己之前竟錯怪了他,甚而險些殺了他!
想到此處,武松感激之余,還有慚愧之意,恨不得甩自己兩巴掌。
但他兩手都被枷著,只能跪下磕了三個頭。
西門朔連忙將他扶起,大義凜然道:
“武英雄何必見外?所謂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正是我輩本分!若是事事都要計較,反而沒了男子氣概,武英雄以為呢?”
武松站起來時,眼睛通紅,淚水滾滾。
這一聲武英雄,簡直叫到他心裡去了。
所謂英雄惜英雄,惜的不僅是本事,更主要的是性情,也就是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
武松驚喜地發現,這位小官人也是性情中人,感情一下子就拉進了一大截。
“好一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武松振聲道:
“既是如此,武松也不小家子氣了,他日若能脫困,只要兄弟一句話,武松水裡水裡去,火裡火裡去,絕不皺一下眉頭!”
“言重了,言重了啊!兩位老哥,便放心去吧,小弟回去便求家父,多多周旋, 一定保了二位性命便是!”
西門朔口頭謙遜著,承諾著,又跟那夏押司客套了幾句,便和伍氏兄弟依依惜別。
……
……
周秀很氣惱。
氣衝衝地回到剛才藏身的那二樓,想找西門朔理論一番,卻發現這小子根本沒在,周秀有火沒處發,差點將那飯莊掀翻了去。
“周老哥怎的臉色不好?”
西門朔慢騰騰走上樓梯:
“莫非是在生我的氣?”
“哼!”
周秀重重坐下,扭頭不去看西門朔那張笑臉。
尼瑪,老子的臉色當然不好!
忙活半天,他竟什麽都沒撈到,反是替人做了嫁衣!
這就罷了。
堂堂八品都監,竟被一個小吏奚落,難道不丟人?難道還要笑?
還有一條,本都監好歹也過了不惑之齡,聽了你這小子三言兩語,竟然信了?
俺是豬頭?!
西門朔瞧在眼裡,心裡跟明鏡兒似的,走過去笑道:
“夏恭基,妄人也!周老哥若跟他置氣,卻是落了下乘!”
周秀憤憤道:“混帳小子,你說得倒是輕巧!姓夏的實在可惡,本都監若不結果了他,誓不為人!”
西門朔心說,好嘛,那你倒是去啊,在這裡生悶氣幹什麽?
但念及畢竟是自己利用了他,西門朔也不好嘲笑,便道:
“老哥若想出這口氣,辦法多的是!所謂殺雞焉用牛刀,要除了那廝,還用老哥自己動手麽?!”
周秀哼了一聲:“此話怎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