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者是個文士,約莫三十來歲。
面白無須,羽扇綸巾,風度翩翩,臉上帶著使人如沐春風的笑容,看上去人畜無害。
奇怪的是,那文士身後還跟了個小廝,提著一口小箱子,想必是個緊要物事。
他是如此一文弱之人,但無論是四大當頭,還是諸多嘍囉,對他均是敬畏無比。
“鷹嘴崖乃天險,關卡十八重,更有機關埋伏無數,任他來多少人,皆是無妨!”
文士淡然笑道:
“唯所慮的,便是虎跳峽關押那人,若是有飛簷走壁的能人攀登上來,放長繩墜他下去,便前功盡棄了……”
關押之人,當然便是鷹嘴崖辛苦得來的肉票,東京高殿帥的乾兒子,鼎鼎大名的花花太歲小衙內了。
是否盜亦有道,且不論。
但無論是盜匪,還是商人,說到底都為了一個“利”字,做的都是生意,區別只在於一個是有本經營,一個是無本生意。
既然是生意,當然得有賺頭。
賊匪豈會輕易撕了肉票,使得無利可圖?
“哥哥深謀遠慮,不過這回卻是多慮了。”
文士說完,旁邊一個滿臉陰沉的男子轉過身來,陰笑著道:
“那虎跳峽生在鷹嘴下頭,上不沾天下不著地,除卻一條暗道,再無可通達的途徑,誰有飛天的本事,能夠去到那裡?”
“二弟,切不可掉以輕心啊!竊聞江湖上有些異士,能常人所不能……”
文士說道:
“如河東路高唐縣,便有個叫時遷的,登門入戶,飛簷走壁,猶如狸貓,若是那廝親來,這鷹嘴崖便無險可守!”
那陰沉男子,便是鷹嘴崖二當頭段九陰。
段九陰陰笑道:“時遷?雞鳴狗盜之輩,何足掛齒?”
文士聽著,漸漸眯起眼睛:“二弟這是懷疑我所言了?”
段九陰大驚:“弟弟不敢!”
文士喝道:“還不派人前去看看?虎跳峽若出了狀況,我拿你是問!”
段九陰忙是退下,安排人查看去了。
過不多時,有嘍囉來報:
“那人在哩,繩子綁得好好的,也不見人來。”
段九陰過來轉告了,心頭暗自冷笑:
俺說什麽來著?你這書呆子,真真膽小如鼠!說得那般蹊蹺,無非是顯得你有智謀罷了,但其實不過危言聳聽罷了。
文士瞧見段九陰表情,卻不多言,只是沉吟。
按照他的判斷,山下搞那般大陣仗,又不攻山,則必然是有奇兵的,卻為何不見動作?
他哪裡知道,大官人其實真的不會用什麽奇兵。
之所以那麽搞,只是愛惜性命,不敢攻伐而已。
“加派人手,看緊那廝,萬勿有失!”
文士吩咐道:
“叫眾兄弟造飯,吃飽喝足,便有變故,也能應付。”
眾人散了。
嘍囉們果然開始造飯。
山上米糧充沛,柴禾多多,而且有一水潭,終年不枯,能保百十人吃喝三年。
故而文士很淡定,回到自己那間茅屋,便翻開一冊書來,搖頭晃腦,認真研讀。
過了一陣,有個嘍囉提著飯盒過來,文士身邊跟隨的小廝將飯盒接手,仔細擺在屋裡桌上。
文士一手捧書,一手夾飯菜,用功至極。
“兄弟們都吃了?”文士隨口問那樓樓。
“都吃了。”
“唔……你也去吧。”
言罷,繼續邊看書邊吃著。
中午吃完。
小廝好生敬佩:“人皆知先生大能,卻不知先生用功之深。”
文士淡然笑道:“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豈不聞,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空乏……嗯?”
正準備大論一番,卻忽然,肚子裡響起咕咕叫聲。
緊接著,裡面嘩嘩啦啦一陣響,就連那小廝都聽得分明。
文士隻感覺一道激流迅速向糞門逼了過去,眼見就要有破門而出的趨勢,不由怪叫一聲,連忙扔了碗筷書本,慌慌張張就往外奔去。
只是那激流來得十分洶湧,剛跑出門,一股不濃不淡的濁流便劈裡啪啦射在了襠裡。
險情來得太詭異,太突然。
文士身體驟然一僵,臉色煞白,頭頂冷汗直流。
下一刻,他顧不得那許多了,強忍著臀部和兩腿的劇烈不適,用極快的速度向目標方向跑去。
小廝詫異地跟出來看,就見他家先生一邊跑,一邊有黃白之物從褲腿灑落在地,上前去聞了聞,不由笑道:
“原來先生也屙屎的,終究不是仙人呵……”
文士腿腳如風,幾個呼吸,便跑到了下風處旱廁,卻見那裡早就擠滿了人,幾乎是屁股挨著屁股,大家同台競技,競相噴射,宛如許多爆竹連響。
另有二十來個人,急忙間擠不進去,只能隨便找了個地方蹲下,卻是肥了那一地雜草野花。
文士一看,這樣不行啊,再等片刻,褲襠就要塞滿了,也趕緊找地方。
這位先生比那些賊匪要雅致得多,即便形勢危急,還是找了個大石頭,將溝子擋著了些,才放心大膽地開始排泄。
“啊喲!讀書人就是不同!”
剛放了兩炮,就聽得身後有人嘻嘻笑著。
文士驚愕回頭,就見花娘正提起裙子,緩緩站起,將那恐怖的身材遮住, 朝自己嫣然笑著:
“哥哥的臀好生白呀,奴家真是羨煞了!”
“花娘!”
文士驚慌莫名,嘶聲叫喊,如蛙跳般,跳了出來。
“見過大當頭!”有瞧見的頭領嘍囉紛紛拱手,問候過來。
只是,那幫貨都是蹲著,手上也不乾不淨的,這聲問候就顯得極其詭異了。
文士乾笑:“眾位兄弟好……怎的如此多人?”
“嘿!也不知怎的,剛吃了點東西,就拉起來了……”
“除了下頭放哨的,其他兄弟都遭了!”
“興許是吃的東西有問題……”
聽著,文士心頭一咯噔。
怎的忘了這茬兒?
作為鷹嘴崖的謀主,又是當家的,文士對三教九流的路數都有涉獵,特別是下三濫的招法,研究得尤其多。
見了這般慘狀,他豈會不知,自己等人是中了損招了。
“眾位兄弟!我等危矣!快些起來,各自歸位,恐有不測之事發生啊!”文士急聲叫道。
“有甚不測的?俺還未拉乾淨,且等等……”
幾個鄙夫粗豪笑道。
文士一瞧,二當頭四當頭五當頭也在人群裡,加上身後朝自己臀部媚眼亂瞄的花娘,竟然都齊了!
“慘也慘也!”
文士心急如焚,奈何險情未除,余便未清,急也是乾急。
“嘻嘻,哥哥使勁,可射得用力些!”
花娘掩口嬉笑。
文士怒火中燒,豁然回頭,喝道:
“你這婆娘,怎不去死……啊!花娘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