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傑那一槍,可謂必殺!
他看得很準。
西門慶這個主事人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而他身旁,只有一個少年郎,外加一個官老爺,同樣的不堪一擊。
因而王傑深信,只要自己鐵槍出了招,他必然是驚惶失措,只能就死。
事實上也果然如此。
王傑幾乎就要成功了。
就連躲在遠處觀望的西門朔,也是心頭驚呼:“遭了!竟然忘了這條漏網之魚!”
西門慶有許多取死之道,可畢竟有血肉之情,西門朔還是不希望他就這麽死去。
但想要救援,卻來不及了。
距離太遠。
“大膽!”
“死!”
“哼!”
就在這時,三聲大吼或是低喝同時響起。
武松反應最快,吼了聲“大膽”,猛虎般躍出,一刀自下而上撩起,便將鐵槍格擋開去了。
緊接著,一個矮子不知從哪兒滾了出來。
真個是“滾”的,刹那間就去到了王傑腳跟!
那自然是武大郎武鐵牛到了!
鐵牛心眼實,剛剛投靠西門家,正愁著無處立功勞,眼見這廝竟然送上門來,豈會放過?
“死!”武大郎掄起斧子就砍!
你娘!怎的突然冒出兩個猛人?
王傑大驚,連忙騰身而起!
同時,將那鐵槍掄起,向武大郎背上猛抽下去!
武大郎猛則猛矣,臨敵的經驗畢竟是差了些,碰到王傑這樣真正的高手,就有點不夠看了。
不過,好在他是兄弟聯手。
武大郎還沒注意到危險,武松卻已瞅見,來不及救援,大喝一聲,將武大郎踢了一腳,武大郎慘叫一聲,被踢得滾南瓜一樣滾了開去。
鐵槍狠狠砸在地面,沙飛石走。
王傑落地,正待將鐵槍投出,擊殺西門慶。
他已知曉,對方一旦反應過來,今日他自己是決然活不下去了的。
何況,還有武松這樣的存在?
然而,他剛起那念頭,身體卻忽然定住了。
一抹劍光在他眼前迅速綻放。
好燦爛的劍!
似乎眨眼間,便即收斂!
王傑扔掉了鐵槍,捂著咽喉,不可置信地看著面前那人。
張安就像一個莊稼漢,揮劍殺人之後,便若無其事地還劍入鞘。
王傑緩緩跪地,向前撲倒,腦袋杵在地上。
武松扭頭看了張安一眼,心頭暗驚:
這人貌不驚人,卻使得一手快劍!
若是他那一劍向俺斬來,俺如何避過?
思之再三,武松竟然發現,除非自己早有準備,否則,竟然毫無辦法!
“兄弟!”
武大郎結巴得厲害,但卻被他摸索出了一種談吐的法子。
將長句分為詞語說出來,就順當多了。
“你,踢俺,作甚?”武大郎很是不滿。
費了老大勁,功勞沒撈上,當然不爽。
武松卻沒有理他。
順著張安的目光,武松赫然看見,在那使槍的刺客背上,竟然插著一根箭矢!
那箭矢,從王傑後心扎進去,沒入了大半!
武松將王傑踢翻,才發現,箭頭從他胸口露了出來!
張安終於動容了。
毫無懷疑,這支箭矢,正是與他長劍抹過王傑的喉嚨的同時,射中王傑身體的。
甚至,還要早一刹那!
張安對自己的劍法,
以及對環境的感知力,一直是極自負的。 但他竟然沒有感覺到那一箭的聲響!
只能說明一個問題,箭矢來得太快!
而且,時間把握得妙到巔毫,箭矢破空聲,剛好被這邊的打鬥聲蓋住!
張安沉著臉,向斜上方的林子看去。
就像心有靈犀似的,他看到了一雙眼眸。
同樣深沉的眼眸。
而那雙眼眸旁邊的人,則是直接被他忽略了。
“高手!”
張安握緊了劍柄。
林子裡,老者閉上眼睛。
沉默。
他在感受,感受張安的那道目光。
“師尊,何事不快?”
“無甚緊的,發現了個人物……呵,想不到,這小小縣城,竟有這等高手!”
“高手?”
周秀驚疑。
“高手?不知比師尊如何?”
“五十步之外,他死!三十步內,老夫亡!”
老者沉聲道。
周秀大為震驚。
他對自己的師尊,自是極了解的。
能讓老者說出這話,足見張安的本領!
“對面哪位英雄?何不現身一見?”
張安住口開口,語聲清朗,與平時大不同。
西門朔似乎感覺,這老仆突然間變了個人,全身上下,都爆發出強烈的劍意。
以及戰意。
“滄州何灌,有禮了!”
被開口相邀,老者若是再拒絕,就不近人情了。
而且,也顯得怕了張安。
大家都是高手,面子很重要。
不像西門大官人,凡事保命要緊。
只是,何灌也隻走了一段,離著五十步的距離,便停下了。
寶弓就挽在手上。
老者這一報名,別人倒沒什麽,有兩個人面色卻起了變化。
其一便是張安,另一個,卻是西門朔。
西門朔對宋史了解並不深入,但對有宋一朝的武官,卻了解頗多。
這個何灌,就是一個有名者。
他本是開封祥符人,武選登第,曾為河東從事。
經略使韓縝曾對他說:“君奇士也,他日當據吾坐”。
意思是,你是個牛人,以後完全可以坐上我這個位置。
史載,何灌精於射術。
當時遼人經常越境取水,何灌親自劃定邊界,禁止遼人越境,遼人不忿,興兵來犯,何灌連射幾箭,箭頭竟然沒入了石頭之中,遼人驚以為神,這才自覺退去。
後為河東將,遭遇夏人,何灌彎弓搭箭,每一箭皆洞穿敵人身體,接著貫穿後面一二人,夏人驚懼而退。
而且,何灌頗知邊事,能手繪邊關地形地貌,諸事了然於胸,領兵也很有一套,是北宋不多見的良將。
也因為此,被皇帝老兒賞識,提點河東刑獄,遷西上閣門使、領威州刺史、知滄州。
只是到了靖康年,何灌孤掌難鳴,死於戰陣之中,年六十二。
“難怪菊花兄好幾次提起他師傅,原來竟是這位牛人!”
西門朔的眼光在何灌、周秀師徒身上瞟來瞟去,不由感歎:
“金瓶梅中的綠光俠,居然還有這層關系……看來,以後得對菊花兄客氣些了……”
“原來是何知州何大人,幸會!幸會!”
不提小官人在那兒打他的小算盤,張安見是何灌當面,也罕見地擠出一絲笑容,乾巴巴道:
“小人張安。”
何灌皺眉想了想,實在不記得張安這麽個人物。
“幸會!幸會!”
問候語同樣毫無營養。
“素聞何大人箭法如神,每射必中,今日一見,方知傳言不虛……不知張安是否有幸領教領教?”
張安按著劍柄,看向何灌。
他那眼神兒,好生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