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倒計時意味著什麽?”蘇盡問。

　廢舊的中控室中，擺放著古老的台式電腦。因為使用新材料和技術容易被監控。

　三個人放松的躺在沙發上，持椅人依舊沒有摘下他的帽子。一個月不見，他倒是沒什麽變化。

　“我不知道。”他攤攤手，對蘇盡還有些陌生。

　孫無情也搖搖頭。

　“那你知道嗎?”蘇盡偏頭，看著懸浮在他旁邊的“零”。這個小機器人只是瞪著大眼睛看著蘇盡，沒有說話。

　“他應該只是一個啟動器。”持椅人說道:“是這個營地的一根引線。”

　“可以理解。”蘇盡歎了口氣，倒回沙發上。

　失落綠洲執行這個任務可以說滴水不漏。這個倒計時雖然明顯，但沒有人能抓到源頭。

　孫無情環顧四周，這裡所有的設備都有些古老。只有最中心負責運算的芯片用了一點超導材料。這片空間應該是使用馮諾依曼機器挖掘出來的，這座山有多少材料，就能造出多少東西。

　失落綠洲應該建了不止一座這樣的“營地”，就現在喀爾巴阡山脈裡那樣，在歐洲大陸的地下鑽空子。

　就是不知道聯邦有沒有這樣的地下設備。

　而這樣的一處基地，最重要的作用，就是提供運算量。

　“如果這裡是一個環形結構，那麽大概存放有七萬到八萬個機櫃。”過了一會，蘇盡打破了沉默。

　“十萬，減去這幾年的損毀和折舊，大約九萬多個完好的機櫃。”一旁的“零”接過了話。

　它雖然不知道這個山洞之外的事，但對這個營地的資料，它了如指掌。

　就像一個盡職盡責的圖書管理員。

　不知道這個山洞布置了多久，以至於之前準備好的東西已經出現了大規模的損毀。水汽和齧齒動物正在侵蝕這些計算集群，“零”作為一個旁觀者，只是默默的把這裡的數據統計好。

　“九萬多，應該有十億EH/s。這樣的計算力，可以嘗試入侵伊甸園或者朋友。”蘇盡很快估算出一個結果:“但這樣不夠……”

　“不夠，但我也不知道。”持椅人說道:“我真的不清楚組織想要幹嘛。”

　“這裡的計算集群如果都用上，應該是要發動一次針對伊甸園的進攻。就是不知道目標是什麽。”孫無情說道:“難道失落綠洲想要進攻教堂?”

　“不可能的，失落綠洲目前不可能證明進攻任何一個國家的執法者中心。就算對方沒有智能系統，聽清楚了，就算沒有，我們也打不過。”持椅人一手扶額，閉目養神。

　“實力差距那麽大?”孫無情看向蘇盡，這裡只有他擁有最多的情報。

　“你別看我，你自己不是提烏斯學院的核心成員?”蘇盡翻了個白眼，這裡就屬他最精神。但他沉默了一下，還是從記憶中翻找出了不少有價值的資料。

　“聖喬治大教堂的主要核心執法者多達四十名，主要由十二主神和圓桌騎士團構成，現在，不排除有實驗成功的克隆恩賜。如果要進攻教堂，這是我們面臨的第一層屏障。”蘇盡掰著手指數道:“第二，聖喬治大教堂位於英國，和歐洲隔著一個英吉利海峽，如果出現戰爭，這片土地一直到海底肯定已經開辟了足夠大的地下空間，即使我們把地面炸平，也不會造成有效影響。而且依托大西洋，在冷核聚變的技術下，他們依舊有取之不盡的能源。大陸架遠比地面的空間要寬廣。”

　“還有軍隊。”孫無情補充道:“失落綠洲沒有。”

　“對。”持椅人又歎了口氣，環顧四周，只能看到一台無辜的機器。這個世界上最大的恐怖組織為了保密，或者是因為其它什麽原因，總之除了擁有恩賜的執法者以外，沒有其它的普通人。

　這個龐大的營地，無數的計算集群，以及有些漏水的天花板，都是由程序設定好，以機器來完成。在無限能源的時代，普通人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而且有時候還不得不承擔他們泄密的責任。

　想到這裡，持椅人沒來由地生出了一絲寂寞。他來自北歐丹麥，古代的海盜王國。可以說，這裡歐洲也算他的故鄉。在他小時候，無限能源還沒有完全商用的時候，他也經歷了那場世界劇變。

　能源幾近枯竭，金融秩序崩潰，人工智能的興起導致的失業，都在把普通人逼到社會的邊緣。

　再然後，有了失落綠洲。不是指這個恐怖組織，而是那個遊戲，那個由聯邦開發的遊戲。

　龐大的虛擬空間容納了所有人的喜怒哀樂，從此以後，真正的銀河便消失在他們的眼中。

　所見，即虛幻。

　城市的建設也不再需要他們，飛機的航班開始減少，人們隻用困在他們出生的城市中，便可感受整個世界。

　再然後，無限能源大規模商用，以及，覺醒恩賜的持椅人。

　他是教堂選拔的漏網之魚，正因為此，他才被鍾離望拉進了失落綠洲。持椅人沒什麽奇怪的，既然鍾離望能回溯時間，那肯定也知道他擁有恩賜的事。

　“沒有軍隊，這是我們至今只能在黑暗中活動的原因。”持椅人說道:“而不管怎麽樣，失落綠洲也不可能像古代的恐怖組織一樣擁有龐大的軍隊。因為我們不是因為宗教或者國家之類的原因聚在一起……”

　“因為理念是吧。”蘇盡說道:“因為執法者特殊的理念。”

　持椅人心有所感的點點頭。孫無情聽了這句話，不置可否。

　身為執法者，接觸了這個世界最大的隱秘，總會想明白一些東西。

　不管是失落綠洲的存在，還是每個國家背後的超級計算機，都在指向某個終點。

　而在到達終點之前，每個人懷揣著不同的理念，想要得到不同的答案。

　做這件事，不分國別，不分宗教，隻分理念。

　所以最顯而易見的結果就是，世界現有秩序的崩壞。

　不管倒計時結束後，失落綠洲打算做什麽，孫無情都毫不懷疑，世界將會迎來一場變革。

　在這個普通人已經無力參與的時代，由執法者，挑起革命的大旗。

　“阿什隆市之後，我去了一趟東國，見過你父親。”持椅人把自己的貝雷帽別到腦後，看向蘇盡:“東國似乎也很有趣。”

　“書院裡應該人很少。”蘇盡笑道:“他們都不會待在院子裡。”

　“有些東西在，我說不清什麽東西。東國人和歐美人不一樣，我以前只是聽說過。”持椅人舔了舔嘴唇:“不過食物很好吃。”

　“是吧，呵呵。”蘇盡的表情有些奇怪。

　孫無情旁觀了這一切，卻發現持椅人一直在盯著蘇盡看，像是要從他臉上看出花兒來。

　對持椅人他不陌生，只是覺得他比破壁者要沉穩，在有的時候，還會表現出某種凶性。

　失落綠洲並不會偏袒某位執法者，但站在持椅人的視角，他似乎看到了和別人不一樣的東西。

　或者說，他的目的性很強。

　“對於書人來說，你們擁有幾千年傳承下來的記憶。”持椅人緩緩開口，語氣沉重，仿佛剛才的休息是為了此時此刻:“如果記憶能夠決定一個人，那是不是說，你們蘇家也算是一種永生?”

　這句話一出，蘇盡徹底的陷入了沉默。他的眼神下意識的往房間看了一眼，這個時候雲芊流應該站在他身邊，對方已經表現出了某種敵意，對付手無縛雞之力的他，很簡單。

　他明白他們的敵意來自哪裡，東國很難和別的國家融合在一起，就是由於他們獨特的文化和行事理念。

　在執法者的世界，尤其如此。

　書院人手緊缺，因為他們要對抗整個世界。祝融坐鎮中東，共工住在白令海峽附近，還有厚土、慶忌、雲陽、神農……這些他叫得出名字的叔叔伯伯，已經散布到世界各地。蘇不盡只派來青女雲芊流以及山魈趙山客跟在他身邊。

　書人是他們強大的源頭，是東國的歷史，是他們要保護的那種文明。所以在保護書人這件事上，他們從來不會改變立場。

　即使失落綠洲會把他們和余念、喬治以及諾達同等起來。

　活得太久的人，大多迂腐。

　他們自私且貪心，因為永生並沒有改變他們是人類的事實。歲月反而將他們僅存的人性磨滅的一乾二淨。

　那東國書人，和他們是不是一丘之貉呢?

　“我父親知道天成哥是失落綠洲的人，萬裡叔離開書院的時候，他也只是歎了一口氣。”蘇盡的雙眼裡閃著睿智的光，孫無情終於在他身上發現了一抹蘇不盡的影子，就像在木伊那克的時候，坐在桌前侃侃而談的那位中年人。

　“他知道失落綠洲想做什麽，也知道聯邦想做什麽，他知道三千年前，余念他們是如何在本源身上獲得恩賜，當然，他也知道本源是怎麽來的。盡管他還沒告訴我，但我知道他知道，因為除了他的記憶，我和他擁有我們祖先的所有記憶。”蘇盡一字一頓的說道:“我不知道他想做什麽，但站在我的角度，我渴求和平。如果有一天書院交給我，我會盡力維護整個世界的和平。我想，書院和東國的同伴們，也會做出和我一樣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