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蘇盡嗎?”

　漆黑的甬道內，兩側都是需要修繕的機櫃。最後還有二十個小時，隊友們都在休息，但孫無情覺得他精神還好。

　聽了持椅人這句話，拿著修理工具的孫無情停了下來，過了一會，搖搖頭。

　“你要有點自己的想法，在我們眼裡，你算是鍾離望的嫡系。因為你們都來自學院，並且有機會接觸最核心的秘密。”持椅人把一塊修好的計算集群放回櫃子。

　蘇盡選擇在中控室盯著那個倒計時，據他說書人要花很多時間整理記憶。

　而持椅人帶著孫無情，在這個營地內做最後的修繕工作。

　什麽都不乾，他們有點不放心。

　“我不知道，我丟了很多記憶。”孫無情開口:“所以我一直在觀察。至於蘇盡……我在木伊納克的時候見過。至少他不是那種表裡不一的人。”

　“你要知道他腦海裡有幾千年的記憶。這種怪物怎麽還可能是一個普通的年輕人?”持椅人忿忿不平:“我不知道為什麽你們看起來都很相信書院的人，難道他們和教堂，和學院有什麽不同?別忘了，要是有人真的參透恩賜的奧秘，新生命肯定會取代舊生命……”

　“這件事我知道。”孫無情打斷了他:“所以我經常在想，如果我失去恩賜，或者自殺，會不會有點效果。”

　持椅人沒有接話，孫無情也扭頭看他，目光堅定。

　他說不清自己這種想法從何而來，似乎失去記憶讓他的感情變得很淡。不管是離開聯邦，還是失蹤的父母，他似乎都不太關心。

　除了自己的命。

　他不會自殺，但是一想到自己從白大褂身上獲得的恩賜，他就覺得這是一種詛咒。

　“這不是鍾離望把你拉來的原因。”持椅人收回了咄咄逼人的態度:“他從未來過來，如果你早就死了，他在學院就可以殺死你。”

　“但我自殺，這件事是他預料不到的。他回到過去，改變了歷史，理所應當會改變未來。”孫無情把最後一個計算集群放回機櫃:“其實我只是想說，如果你說鍾離望的選擇是對的，那麽他默認了蘇盡在我們的隊伍，那應該也是對的。”

　“這世間沒有什麽對不對的。”持椅人說道:“就算是鍾離望……”

　說到這，持椅人有些說不下去了。

　他並不是懷疑鍾離望的目的，而是如果連掌握時間的人都做出了錯誤的決定，那他們還有什麽資格自詡正確。

　這真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所以你去了東國?”孫無情岔開了話題:“為什麽會讓你去那?”

　“我和吳天成過去的，只是順路拜訪，不是組織的要求。其實吳天成是失落綠洲成員的事，應該只有院長知道。書院院長，應該什麽都知道。”持椅人找一個地方做了下來，這裡非常悶熱，更不可能有空調。現在他只能等著倒計時，組織沒讓他準備多余的椅子，如果發生戰鬥，他的恩賜不會有多少優勢。

　據持椅人說，在書院裡他只見過蘇不盡一個人。

　整個書院似乎都是空的，蘇不盡拉著他坐在明園明的院子裡，把酒言歡，卻沒見到其它人。

　“你和他聊了什麽?”孫無情想起自己第一次見蘇不盡的那天，這個男人，他根本看不透。

　東國最高的神秘組織，掌管著一個國家所有執法者的機構，他們的掌權人，只是一個文質彬彬的中年男子。

　“說真的，他沒有聊什麽敏感話題。”持椅人說道:“失落綠洲沒有告訴我要做什麽，所以我什麽都沒有說。但是……書院確實是一個特別的地方。就像我說的，書人。蘇不盡這個人給我一種歷史的厚重感，不管是聊什麽內容，都聊不過他。”

　“如果有機會，我也想去看看。”孫無情想起那次沙漠上的交談，想起蘇不盡端上來的東國精美食物，就有些心動。

　或許在他心底，如果有機會放棄恩賜，去過一過普通人的生活，也未嘗不可。

　畢竟人們都向往著自己得不到的東西。

　“你們在修東西?”忽然，卡塔爾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零”漂浮在前面給他帶路。

　孫無情看了看時間，三個小時，卡塔爾的聲音明顯還有些疲憊。

　“閑不下來。”卡塔爾走過來，四下看了看，已經沒有他要做的工作，便一屁股坐在地上，靠著機櫃:“而且我睡不著。”

　“卡塔爾前輩。”持椅人對他點了點頭。

　“怎麽會隻讓你一個人來，萬一出了差錯怎麽辦?”卡塔爾問道:“其他人在哪?”

　“我很早就離開東國了，吳天成送我到中亞。然後組織在安全屋附近聯系到我，給了一個地址讓我來歐洲待命。我接到任務的時候，你們大概剛到瓦龍附近。”

　就在剛才，孫無情已經把一路來的經歷告訴了持椅人。

　“組織對你也什麽都沒說?”卡塔爾偏頭看向中控室的方向:“關於倒計時，或者其它什麽東西。”

　“沒有。”持椅人搖頭。

　“很反常。”卡塔爾歎了口氣:“組織很少會把真實情況瞞著我們。但如果是背叛，也用不著放著那麽明顯的一個倒計時。對了，你走之前，斯文托維特他們怎麽樣了?”

　持椅人是最後一個離場的執法者，誰也不知道他最後在那片山谷裡看到了什麽。

　“林衛來了，帶著蘇起，到最後也只有他們兩個人。”持椅人壓低聲音:“東國應該也來人，聽說是書院祝融，還帶著士兵。”

　“東國是不是也有輔助執法者的普通人?”孫無情問道。

　“不，那就是他們的軍人。東國沒有雇傭兵或者黑道組織，軍人脫下軍裝就可以。我見過，東國的軍隊很強大。”卡塔爾搖搖頭:“你不會想在他們的國家作戰的。那裡不像歐洲，可以說和聯邦一樣危險。”

　“就是說這片土地上又聚集了所有大國的人。”持椅人仰天長歎:“這裡可不是中東。神啊……這幾年到底發生了什麽啊。”

　執法者爆發也不過二十多年的時間，在無限能源之前就有人研究，但只有無限能源出來之後才能投入更多資源。而整個世界的動蕩，其實就在這兩年之間。

　“無名”和“失落綠洲”的崛起，各國執法者的失蹤，超級計算機掌握更大的世俗權力，以及……孫無情一家的失蹤案件。

　“所有人都跟著我們，他們不想讓我們死。不管是我，還是蘇盡。”思考良久，孫無情憑借一絲直覺下了這個結論。他算了算時間，從身上摸出一劑藥劑，打進了自己的血管中。

　這是吳天成為他做的抑製恩賜的藥劑，這樣他不會再連接上聯邦那台超級計算機，但也可以正常使用恩賜。這一路走來，白大褂的恩賜救了他不止一次，如果不是阿什隆市那場戰鬥，他可能根本無法承接失落綠洲後來的任務。

　這一切的一切，似乎有些巧合。

　即使“朋友”目前無法監控他的行動，但失落綠洲想做的，或者他們的目的，總是會和聯邦撞在一起。

　針對斯文托維特的陷阱，說不清聯邦、教堂或者失落綠洲在其中扮演了什麽角色。但毫無疑問的是，自從他離開聯邦之後，整個世界開始陷入了一片瘋狂之中。

　這滿眼的機櫃還有計算集群，就是這瘋狂的一角。

　在倒計時結束之後，不管失落綠洲要做什麽，是否會打亂教堂和學院的計劃，是否會讓整個世界完全脫軌，都不得而知。

　“這裡沒有食物?”卡塔爾摸了摸肚子，說道:“我們帶來的營養劑要喝完了。”

　“我看過，儲物櫃裡有種子和養料。還有一台簡易的核發電機。”孫無情說道:“倒計時結束後，這裡應該會獲得電力。”

　整個營地就是一個完整的生態圈，但必須要有外力來啟動這個營地。孫無情相信，倒計時結束以後，不管是水源還是食物，都不是問題。

　還有二十個小時，這裡所有的計算集群都會啟動。孫無情不敢想象這個場景，他站起身，往回走去。

　“有些煩躁，我去鍛煉一下。”他找到了一片空地，沒有棍子，他只能照著之前和管甚練習的方式揮揮拳頭。

　這個山洞很擁擠，也很壓力。頭頂是一座矮山，沒有信號和能源，他們可以說與世隔絕。這讓孫無情不太適應，或許只有鍛煉能讓他安靜下來。

　二十個小時，對他來說， 可能只是轉眼之間。在學院的日子已經一去不複返，現在，時間就是生命。

　更快，更強。人類在進步的道路上無非就是追求這些虛無縹緲的數據。有些人一輩子只是為了把力量再提高一分，即使要經過經年累月的鍛煉，盡管數字永遠沒有上限，但保持前進，或許是讓內心寧靜的唯一辦法。

　因為現在，他什麽都做不了。

　戰甲顯示他的拳力和速度已經往七級靠攏，和斯文托維特的對戰他雖然沒有受傷，但已經是在全力戰鬥。離開聯邦這幾個月來，他提升的比學院其它同學要快得多。

　“有東國人教過你?還是那台超級計算機?”忽然，耳邊傳來了蘇盡的聲音。他靠在牆角，環抱雙臂，然後把孫無情的招式都一一指了出來。

　“是一個叫管甚的人。”孫無情沒有回頭，當然也不知道這個名字讓蘇盡皺起了眉頭。

　“管甚?難道是管勤的兒子?”蘇盡說道:“這關系怎麽越來越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