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你至少說一下我們上來的目的。”孫無情認真的聽完他的介紹,忽然間放松下來,靠在背後的牆上。
沒有比這更糟的情況了,這是白大褂的原話。他“從業”二十多年,生而為人四十多年,都沒有見過那麽糟糕的情況。他可能曾經被聯邦軍隊圍攻,也在摩納哥公國,在眾目睽睽之下幫助孫無情逃走。但每一次行動背後,都有著長足的計劃與思考。“無名”也有自己的智能系統,他們去拿都不忘帶上那些可以分析的數據和資料。如果沒有這些,他們很難做出行之有效的決策。
而現在,真的什麽都沒有了。
不僅什麽都沒有,他們面對的敵人,還比以往要更加強大。
東邊,東國。
南邊,聯邦。
北邊,歐盟。
西邊海岸,歸順的黑塔重新在聖喬治大教堂圓桌騎士長格拉海德的帶領下,卷土重來。
這裡畢竟還是地中海,是歐洲的地盤。
但白大褂已經不在意到底還有幾支隊伍在來的路上了,反正他都打不過。
一個都打不過。
擁有恩賜的執法者不會讓自己輕易涉入險境,一旦他們逃不掉,很容易變成砧板上的肉。這也是為什麽幾十年來,鍾離望要如此費盡心機的請如此多的執法者離開他們自己的國家,加入失落綠洲。在自己的國家裡,執法者被奉為神靈,他們就像水裡的魚,一旦離開水,他們很快就是一具屍體。
而失落綠洲,就是陸地上鍾離望為他們營造出來的小水坑。
這該是有多大的力量和魄力,才能在重重大國中為這些稀有的執法者造出一片安全的綠洲?
他不得不佩服鍾離望的本事,也不得不羨慕他擁有的恩賜,但現在的情況下,不管是白大褂還是孫無情,都不相信他還能找到解決辦法。
這樣的包圍中,承萬裡的風逃不出去。持椅人反應再快也沒有他們的智能系統快,而如果是一對一的戰鬥,弱小的持椅人很快就會被打趴下。
破壁者或許能跑,但也僅限於他,那曼尼怎麽辦,他能帶著這五米多高的大個穿越整個阿什隆市?聯邦只要大范圍的使用穿透力強的中微子探測儀,就算他潛入地底上百米,也能追蹤到他的位置。更何況破壁者不可能在泥土裡隨意遊動,他的活動區域必須是金屬,這就決定了他只能從有限的通道走過。
帶著一個五米高的巨人,你當聯邦瞎?
而更別說,白大褂帶著的四十名士兵。光是他自己,就已經自身難保。
他不屬於失落綠洲,不像孫無情和林瓊露還屬於聯邦提烏斯學院的人。他只有他自己,有他自己一手帶起來的組織,他是“無名”的掌舵者,即使這艘船已經快要沉默,剩下的幾十人聚集在他的身邊,他用他的幻術告訴他們,眼前有一片水土豐美的大陸,而不讓他們去看身後船的殘骸。
但他自己知道啊,這艘船快沉了。
而鍾離望,是壓垮“無名”的最後一根稻草。
如果不協助孫無情,很多事情不會發生。
但
到底為什麽,白大褂要讓自己落入這種境地呢?
“我記得,兩天前你還對你的人說,要我跟你走。”孫無情沉默了一下,下意識的用手按緊了身旁的門。這個研究室只能塞下他們兩個成年人,腳下有一個軟墊,僅供兩人探討猶太教義的時候使用。
白大褂看著外面的軍隊,無論什麽方向,天空中都出現了飛行器的影子。上面印著各個國家的標志,他們不知道黑箱已經被取消,但至少現在看來,國際公約法已經違背的足夠徹底。他們是來搭救自己人也好,是來消滅他們也好,Y國政府已經無力阻止任何入侵的發生。
“是的,你想回聯邦,便回去吧。”白大褂緩緩說道:“這只是我的一個說辭,或者說,算是一個夢想。”
這話說起來到輕巧,但孫無情很明白,這並非白大褂的本意。
就在這時,有人敲了敲門。白大褂把門打開,他的秘書悄悄地遞進來一小瓶飲用水。白大褂看著這一小瓶水遲疑了片刻,接過來喝了一口,又遞給孫無情,讓他也喝了一口,剩下大半瓶,他塞回了秘書的手裡。
秘書拿著水不肯走,於是白大褂直接把門壓了回去。
“我一開始想的是,給‘無名’多一點強大的力量。”白大褂說道:“你是一枚很好的種子,你並不喜歡聯邦,因為你沒有對聯邦的記憶,沒有太多的情感。他們在利用你這件事已經確定,所以你跟我走,應該沒有太多的心理負擔。”
確實如此,孫無情考慮了一下,點了點頭。
“但我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現在這個樣子。”白大褂又忍不住看向窗外,疲憊地坐了下來,白色的外套已經被燒毀大半,焦黑的衣角連地板都觸碰不到,就像一雙斷裂的翅膀:“不是什麽事情都會按你預想的走,可幾十年我都那麽走過來了,沒遇到過無路可走的情況。總是能有辦法的,總是能逃掉的。”
“現在也是一樣?”孫無情站在白大褂面前,指著外面被戰火侵蝕的現代都市,還有鋪天蓋地的飛行器。
出乎意料的,白大褂沒有再歎氣。
“是,只是結局不再掌握在我的手上。”他忽然笑起來,看著孫無情,說道:“你以為我帶著人上來送死?”
他的眼神在一瞬間恢復了神采,但是孫無情還是看到,那藏在眼睛深處的那一抹落寞。
孫無情一直不知道白大褂堅持上來的原因,他們本來是進到這座大樓避難,但是白大褂堅持往上,一直到樓頂。
他的話語中,表露出一絲瘋狂,甚至有一點點精神分裂。
孫無情開始覺得這個人不正常。
“從你帶著那個小姑娘來到摩納哥公國的時候,我在那間賭場頂層,開始思考一個問題。”白大褂的語速突然間變得飛快,剛喝下水的嘴唇已經乾裂,濺出一點水沫:“為什麽鍾離先生會讓你們過來,你一個人過來還不夠嗎?這讓我想起了在提烏斯學院和你的對戰,你有這麽一瞬間,表現的很不像你自己,就像是一個提線木偶一樣。別忘了,當年我的身體素質就是六級。我只知道你對聯邦很重要,既然重要,你
肯定有著對應的恩賜,只是至今為止,很多人都不知道你的恩賜是什麽。或許高層知道,但是在我這個層次,依舊把你當成一個強大的士兵來看待。就算到現在,我對你的恩賜也不感興趣,但我知道,你很重要,不然,鍾離先生大可選擇其他人。”
說到這裡,推了推墨鏡,看向孫無情說道:“這一路走來,我已經確信了,聯邦不希望你死。至少,在他們還能確定你的安全的時候。剛才在樓下,那個聯邦執法者的話,還有在聯邦機甲的掃射區域,都顯得有些謹慎,完全是針對普通人的戰略,而執法者能很輕松的逃脫。所以,我的做法是,我們不能跑了。逃跑會讓聯邦不顧一切的削弱我們的力量,很可能誤傷你。帶著這種情緒,聯邦很容易變得狂暴而不顧一切,到最後,可能兩敗俱傷,我們也是一樣。”
“所以……”孫無情忽然明白了什麽。
“所以我們要告訴所有人,我們在這裡,在這個簡陋的大樓樓頂,在天台,等著所有人來。”白大褂張開了雙臂,說道:“他們知道你在這裡,知道我們在這裡,他們把這裡包圍起來,確認我們跑不掉。剩下的問題就是,誰應該分得你這塊肥肉。剛才我們遭遇了聯邦的襲擊,完全暴露了自己的實力,在這裡聚集了多達七位執法者,這是一股無法忽視的力量,這更會讓那些嗜血的猛獸瘋狂,他們不會真的轟碎這座大樓。”
“但他可以熬我們,我們沒有任何資源。”孫無情道。
“我們的時間本來就不多。”白大褂反應很快:“聯邦把解決這個區域問題的時間限制在十天,現在已經過去了一半。剩下不到五天,他們要解決所有的問題。我們有水,撐五天,總是能看到這龍爭虎鬥的結果。如果他們沒爭出高下,我相信聯邦真的會把導彈砸下來,到這個時候大家全都葬身於此,有什麽好考慮的?”
他的邏輯很清楚,現在孫無情冷靜下來,覺得他說的確實如此。
甚至是無懈可擊。
但問題在於,他把自己的命運交托給了敵人。
包括孫無情的命運。
“你在利用我。 ”孫無情看著他的墨鏡,說道:“你這樣,和聯邦有什麽區別?”
似乎早就知道他想說這句話,甚至白大褂露出了你現在才發現的表情。
“你已經二十歲了,作為過來人,我認為你應該懂得一些道理。”白大褂笑著說:“這個世間,沒有誰有義務對你好,沒有誰一定要在你最無力的時候幫助你。我為我自己負責,你為你自己負責,人類本來就是自私的,如果不這樣,我們不會活下來。鍾離先生幫助你,‘無名’幫助你,我們耗了如此多的人力物力,死了多少人?那些士兵,哪個沒有自己的親屬,哪個沒有更光明的未來,但他們不知道我在利用他們嗎?孫無情,別以為你當慣了聯邦的公子哥,你就是真的是一個大少爺了。”
他站起來,在孫無情耳邊,嘶啞著嗓子,低聲說了最後一句話。
“這個世界,你吃我,我吃你。先活下來,再去想別的事情。”
。九天神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