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天成一個人在“蓬萊”內走著,他的腳步聲在寂靜的走廊很是清晰,每一步似乎都極為規整,不偏不倚,就像一台機器。
但今天,他的步伐顯得有些輕快。
這個時刻,足以被銘刻在歷史之上。
機械臂給他遞過一件戰鬥服,整個“蓬萊”堡壘除了他以外,沒有一個人類。
在最底端的核心區域,他聽到了孫無情的慘叫。
空氣裡彌漫著血中的鐵鏽味道還有汗臭,慘叫聲久久不能停歇,孫無情滿臉血汙地趴在地上,他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安全了,仍然在奮力地扭動身子,為生存而掙扎。
吳天成站在走廊,扶著扶手,靜靜地看著。
這點傷勢絕對不致死,或許會有不輕的腦震蕩,但如果他就那麽死了,未免也太無趣了。
吳天成對頭頂的天花板使了個眼色,微小的機械單元慢慢組成細長的機械臂,然後通過通風管道,把治療系統送來了這裡。
整個“蓬萊”,就像一個活物。
治療系統把孫無情包裹起來,跟隨著吳天成的腳步,在走廊上移動著,就像一副行走的棺材,
這本應該直接送進醫療室,但很奇怪的是,吳天成就像散步一樣,帶著進入治療狀態的孫無情,在走廊上走著。
仿佛在等待著什麽人。
“東國很舍得下血本。”
東字剛出口,整個“蓬萊”警報聲大作,但吳天成似乎早有準備,輕輕炸了眨眼,阻止了“太初”啟動禦敵系統,剛剛探出牆壁的槍管,又再度縮了回來。
林衛,就站在通道的盡頭。
他們的身下,還是那上千名士兵。承萬裡已經帶著林瓊露離開,盡管有人被派去追逐他們的蹤跡,但一時半會,不可能追得上。當年東國投入了不少資源,也追不回來飛廉承萬裡。
現在,這條通道上,只剩下吳天成和林衛。
在吳天成眼裡,林衛是一個傳奇。
他覺醒恩賜的時候,吳天成還是一個牙牙學語的嬰兒。而這一次為了拖延他的腳步,“蓬萊”繞了不少路,在許多關鍵地方形成了佯攻之勢,算是勉強讓林衛來晚了一點。
但他這些年做的事,布的局,如果不是孫無情告訴了他林衛的行動軌跡,他不會知道在比林市的地底時,他帶著自己的女兒還有薑夔在一起,更不會知道程輕命闖進首都的時候,林衛回到了學校。這些都是很寶貴的蛛絲馬跡,是缺失的重要的拚圖,借由此,這二十幾年來他的行動,可算是摸透了一點。
林衛,真的十分強大。
但現在,他站在他面前,卻顯得有些無奈。臉上不知道該做何表情,於是盡數化作了一絲苦笑。
他輸了,就連一個二十歲的男孩,也沒能抓回來。
更何況,這個男孩,很重要。
這一次,他們雪藏著的這個武器,將被全世界知道。
“都到了這裡林先生難道還打算抓走我嗎?”吳天成的語速一如既往的快,站在林衛面前,絲毫沒有膽怯之意。
“我想試試。”
林衛準確進入這個堡壘內部本身就已經是不可思議的事情。他必須精確了解這台機體的構造,才能保證自己在瞬移之後,身子不會卡在建築中。
果然“蓬萊”的建造,沒有逃過聯邦的眼睛。
但吳天成只是微笑,右手輕輕撫摸著身旁那棺材一樣的治療儀
“你沒有直接帶著他進入蓬萊核心區域,而是選擇帶著他出來。你知道我在他身上有標記。”林衛卷了卷袖子,活動了一下手腕,右手握著手槍。
“對。”吳天成低著頭,但他眼前佩戴的設備中,無數的數據在瘋狂的流動。
“所以你也想殺我。”林衛的瞳孔微睜。
這裡可是蓬萊,如果沒有意外,東國太初的大部分計算力都聚集在這裡。而“卡爾斯”和“朋友”,已經不能給他提供任何幫助。
如果他真的死在這裡,聯邦會損失很多。
所以他握緊了左手的一個小裝置,他希望賭,但也希望如果自己賭輸了,能把整個蓬萊帶下地獄。
反物質炸彈,可控制范圍十公裡,這是聯邦真正秘而不宣的終極武器。
他不希望會有這個結局。
當然,吳天成也不希望。
對於林衛的如臨大敵,他顯得有些雲淡風輕。
因為他並不想現在讓林衛死,孫無情在他手上,未來還有很多可能。
他之所以設局,當然有別的原因。
當林衛心念一動,打算發動恩賜時,那一瞬間,他發現自己站在了一個密不透風的小房間中。牆壁上的手印證明剛才有人在這裡,但現在這間只能容納一人的房間,勉強把高大的林衛塞進去。
他抬起頭,不知道這裡是什麽地方,也就很難使用恩賜瞬移出去。
這是持椅人為他準備好的位置。
。。。。。。。
阿什隆市上空,蓬萊島。
“歡迎回來。”吳天成一邊說著,一邊把孫無情塞進牆壁。蓬萊會接管一切,孫無情這點傷勢,對它來說是小意思。
在吳天成面前,取代林衛的持椅人聳聳肩,習慣性的虛扶了一下早就不知道丟去哪兒的帽子。他的臉上滿是血汙,雙眼蔓延著血絲,顯得十分疲憊。
“其它人呢?”他乾脆坐在了地上。
“我們要去找一下萬裡叔。”吳天成調整了一下眼前的設備,很隨意地走進旁邊的牆壁,牆壁為他自動分開,傳送機會把他送回總控制室。
“對了,曼尼已經死了。”他拋下了最後一句話,牆壁再度合上。
“我知道。”持椅人沉默片刻,對著空無一人的走廊,呈一個大字躺了下來。
。。。。。。
就在歐盟和聯邦收隊的時候,蓬萊島重新啟動,即將離開阿什隆市。但就在幽深的地底,政府大樓地下室,似乎有一個人被大家遺忘。多日之後,歐盟從這個行動中發現了諸多疑點,但他們並沒有找到矛盾的原因。
源頭在於,秦楚安的下落。
包括吳奇在內,很多人看到了秦楚安在地下室被失落綠洲抓走。所以宙斯曾經來到地下搜尋,但不僅他沒找到,赫爾墨斯也沒有找到秦楚安的下落。
而現在,在一個被完全屏蔽電磁信號,狹小的只能容納一個成年人的鐵皮盒子裡,破壁者從牆壁外鑽了出來。
房間裡有一張椅子,椅子上有一個人,被蒙著眼,綁著手,不省人事。
破壁者掏出一把軍刀,走過去,刺進了他的心臟。對方猛地睜開眼,掙扎著,但破壁者卻一改以往孱弱的姿態,壓在他身上,握緊了手中的刀。滾燙的鮮血順著手腕流淌,他抽出手,幾滴鮮血濺到了他的臉上。
破壁者冷冷地看著他,等到對方不再動彈,他才上前撕開了他嘴上的膠帶。
那張和秦楚安一模一樣的臉,看起來十分痛苦。
破壁者用刀順著他的顴骨把臉割開,但絲毫看不出做手術的痕跡。不過其實他剛才在樓上已經確認了秦楚安的恩賜,不會有錯。
就在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了一聲輕響,如此狹隘的房間裡出現一個人,確實不可能再隱蔽行蹤。
“我不明白,孫無情已經看到了。”破壁者沒有回頭,但如果孫無情在場,會發現他的聲音比平時要多了幾分冷漠。
“無關緊要,會有人幫我們掩蓋這個失誤。”林衛咳嗽了一聲,感覺有些疲憊。
“你的意思是……他也是聯邦的人?”破壁者思考了一瞬,語氣裡出現了一絲不可置信。
“不……咳……咳。”林衛越過破壁者的肩膀,看著死在椅子上的假“秦楚安”,半晌,才斟字酌句說道:“他是我的人。”
破壁者聽了這句話,身體開始微微顫抖起來,他以為他所做的事,是為了聯邦,為了整個聯邦的公民。
“您……到底想要做什麽……”
“大概是……兩頭下注吧。”林衛苦笑著搖了搖頭,找到這間房間的暗門,用力打開,陰冷的風吹起了房間內的灰塵,他的設備又重新連接上了聯邦的信號,但他還是主動把它斷掉了。
“和我來,我有些話想和你說。”
。。。。。。。。。
“失敗了。”
“失敗了。”
“沒有聖杯。”
竊竊私語的聲音在聖喬治大教堂中回蕩著,宙斯與穿著騎士鎧甲的格拉海德一前一後走過紅毯,走過站滿紅衣教主的走廊兩側,走過站滿圓桌騎士的後院清泉,格拉海德看不到他同伴的表情,但空氣裡彌漫著沮喪的味道。
他們下到了幽深的地下室,走過鑲嵌著黃金與鑽石的華貴走廊,打開最裡面的門,除了宙斯外,其余十一主神都安坐在桌前。
年邁的聖喬治, 看著他兩人。
“東國拿到了他想要的東西,聯邦也並沒有損失什麽。”喬治開口:“那歐洲怎麽辦?”
一向高傲的宙斯聽了這句話,胡子微微抖動,但卻一直沉默著,沒有出聲。他身後的格拉海德更是低著頭,不敢看喬治。
“已經沒有時間了。”喬治皺著眉頭,那張老樹皮一般滿是皺紋的臉緊在一起,沒有理會宙斯和格拉海德的失誤。教堂掌握的數據不夠,還有黑塔從中作梗,這次的失敗,意料之中。但令他難以置信的是,孫無情居然沒有接受他的邀請。
或許是他不明白這個位置的重要性。
不論是喬治還是余念還是諾達,都不是完全的永生。
人人都想要,但不可能人人都做得到。
因為這是概率之外的事。
“聯系冬宮,斯文托維特。”代表喬治的投影消失不見,隻留下他最後的指令:“我們需要新的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