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收到消息的十分鍾內,屍體被運入檢測機,屍檢報告已經出來了。
聯邦又一次展現了它快速高效的一面,不需要命令的層層傳遞,所有人只需要執行“朋友”的命令。
但即使是這樣的效率,也沒有辦法發現曉東清身上的程序病毒。
“這是檢查不出來的。人體內的鹼基對即使是我來搜索,也要花上不少的時間。”“朋友”對孫無情說道:“病毒擁有了改變鹼基對的能力,只需要計算好投放量,他的細胞會主動釋放出有毒物質,直到達到致死劑量。死亡時間不一定很準確,但勝在手段足夠隱蔽。我們總不可能追查到病毒是哪裡來的。”
孫無情看著曉東清的屍體,門外,張曉曉正對其它的看守人員發脾氣,當然,也包括負責一切決策的“朋友”。
“我都說了沒辦法。”“朋友”不斷地在她的眼鏡上發出解釋的話,但張曉曉根本聽不進:“總不能把那麽多的計算量調撥到一個人身上,即使她有A級權限也沒辦法,這隻是數據調用的權限。”
但孫無情大概能理解她。
對她來說,曉東清同樣是找到孫傳庭和張依瞳的重要線索。現在孫無情已經安全了,就剩他們了。
這一年來,張曉曉一直提著這一口氣。這一刻,因為過度勞累爆發了出來。就連警察局長,在她面前,也被罵成了一個豬頭。
有些出乎意料地,孫無情走過去握住了她的手,給了她一個擁抱。
張曉曉身上的肌肉十分結實,而且她比孫無情要高出半個頭。如果她願意,下一刻可以把摔到地上。
但她愣了一下,身體竟然微微顫抖起來。孫無情感覺到她的身子逐漸放松,肩膀上正裝的氣味往自己鼻子裡鑽去。
“她的眼角肌肉在收縮。”“朋友”的反應一直很快:“她要哭了。”
“你閉嘴吧。”孫無情在腦海裡回到。
張曉曉那張一直保持著冰霜般的表情忽然皺在一起,孫無情溫暖的擁抱喚醒了她的記憶。十幾年前,自己抱過這個小孩子。十幾年前,姐姐也是這樣抱過自己,陽光照進雪白的窗簾,溫暖且溫柔。
一年了,他們失蹤已經一年了,整個聯邦最後隻能查到這個孩子的消息。
“瞳姐,你們在哪啊!”她的眼淚奪眶而出,腦袋緊緊靠在孫無情身上,好像再也不想松手。
“我找不到啊,真的找不到啊!”
“你們孩子已經回來了,少爺已經回來了,你們在哪啊!”
撕心裂肺的哭聲回蕩在警署的地下室,聲音裡凝結了一年來辛苦無望的奔波勞累,所有人心有戚戚,都不敢上來勸阻。
“有辦法讓她睡一會嗎?”孫無情輕拍她的後背,卻在腦海裡對“朋友”說道。
“可以用藥嘛?”
“沒有副作用就行。”
“朋友”沒有回應。但很快,警署的藥品室,一個機器人很快配好了一小瓶藥劑。藥劑倒入通風口,沿途管道引導著藥劑流向地下室,然後,通風口的風扇把藥劑散成迷霧,吹進了走廊。
聞到藥味的張曉曉很快反應過來,猛地抬起頭,但頭腦一陣眩暈,連日勞累讓她站不穩身子。
“睡一下吧,曉曉姐。我來幫你找。”孫無情知道它配的藥劑藥性不強,對他們這些精神的人沒有太大作用,於是低頭安慰。
張曉曉聽了這句話,卻瞪大了眼睛,死死抓住孫無情的衣服。但剛張開口,
藥劑湧入大腦,竟是直接昏了過去。 孫無情把她交給身旁一個人,警察局長不知道這個少年的身份,正要上前詢問。但孫無情沒有看他一眼,慢慢脫下了自己的黑色外套,反穿,露出了肩膀上的白色圖案。
執法者穿白衣,肩膀上是黑色圖案。張曉曉誰都認識,所以懶得穿製服。
所以當孫無情穿起這件特殊的製服時,很多人一下沒反應過來。
“我是卡梅爾聯邦數據中心特許對外執行員。”孫無情撿起張曉曉接收數據的眼鏡,紅綠相間的數據條出現在眼鏡上,這幾乎是其它執法者一貫的形象。他的情況是需要保密的,應該還沒有人相信“朋友”可以直接進入人類的大腦。
“我有權臨時代理張曉曉的工作。還請各位配合。”
一片嘩然,誰都沒想到張曉曉身邊的一個如此年輕的男生也是一個執法者,而且她還叫他少爺?
局長搓著手,也一時沒了主意,就算是在安慰張曉曉的時候,孫無情的表情也是如此冷漠。現在披上製服,周身都有了一股拒人千裡之外的氣質。
“張執行員累了,麻煩薑局長安排個房間。”話音剛落,“朋友”已經把房間安排好,並且把信息發到了警察局長的手環上。
“曉東清的判決已經下來了,屍體用不到了。麻煩按要求處理。”說完話,有關曉東清的資料全部備份聯邦電腦,地下室的焚屍爐已經打開,可以就地火化。
根本沒有其它人插手的空擋。《數據法》還未開始正式實施,一區所有的決策還由人類完成。即使是張曉曉,也沒有命令“朋友”去做這種事。
“是不是太暴露了。”孫無情皺皺眉頭。
“本來就是要執行的東西,何必浪費時間。”“朋友”滿嘴不屑的語氣。
發現一切安排妥當,孫無情最後看了張曉曉一眼,離開了警察局。
“你什麽都會幫我做?”聯系到了一輛飛行器,孫無情坐了進去。
“這肯定不是。你的權限並不是最高的。”“朋友”說道:“再加上,還有我不能做的事情。”
“你都幫我殺人了,說什麽呢?”孫無情想起了在賭場下它的指引。
“我沒有幫你殺人!我告訴你敵人的位置,是屬於‘保護執法者’的行為!”它似乎很注重名詞的解釋:“賭場那天,所有人在法律上已經判別了死刑。判決在你殺他們之前已經下達了,整個過程符合聯邦法。我沒有任何!執行!錯誤!”
“行吧。”孫無情關上了飛行器的門:“但你現在知道我要去哪吧。”
“k城郊外,聖諾伊療養院。”“朋友”說道:“聯邦軍隊已經封鎖了那裡。”
“我有權限進嗎?”
“有。”
“那走吧。”話音剛落,飛行器瞬間提到急速。所有交通信號為它讓道,以極快的速度前往幾百公裡外的k城。
孫無情坐在飛行器裡,不停地調用最新的數據看著。
K城郊外,聯邦軍隊已經對這裡實施了封鎖。一個月前,這裡發生過一次人質拯救行動。相關人員已經被遣返,病人已經換院。
整件事情,隨著曉東清的死亡以及叛亂的結束基本告一段落。這裡留下了一隊軍人和工程師,正在把這片區域納入“朋友”的監控范圍。
“為什麽會有你監控不到的地方?”孫無情站在遠處,看著療養院變成熱火朝天的工地。他甚至對這個地方都不太熟悉。
“所謂的‘監控’,沒有你想的那麽簡單。”“朋友”說道:“兩百年前,人們用的是普通的電子監控器。那玩意隻能記錄二維的圖像信息。而且分布不全,基本是廢物。”
“但這些不一樣。”“朋友”示意他看向工地,一個機器人正在調試著什麽,但它面前卻什麽也沒有。
“建築體內需要重裝吊頂,牆壁裡埋入傳感器。而戶外則是大量的微型機器人。漂浮在空中,裡面的傳感器不僅可以收集圖像,也包括溫度,壓強等物理數據。看到牆壁上蜂巢一樣的東西嗎?沒電了它們會像蜜蜂一樣過去充電,就算蜂巢被毀了,它們也能持續工作一個月。有了它們,才是真正的監控。無論隱形還是其它,隻要是有質量的物體經過,我就會知道。”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孫無情有點不喜歡它的嘮叨。
“這叫鋪墊!年輕人怎麽那麽沒耐心!”“朋友”繼續說:“整個聯邦有34.7%的區域未納入監控范圍。其中,卡梅爾城監控數據獨立,由人類處理;非城市范圍;以及這種偏遠城市的郊外。因為成本太高。低成本的監控很容易被鑽空子,而高成本的監控難以為繼。如果不是核能源達到絕對安全和免費開放,利用我來直接決策的‘數據法’不可能通過。”
“我隻是一個電腦。有了這些傳感器,我才有手和腳。沒有足夠的數據,無法做出精準的預測。比如你現在的死亡概率,會在一個范圍內波動。”
“朋友”說完話,孫無情開始往前走。聯邦軍隊在前面拉起了折疊柵欄,有人攔住了孫無情。
“我有權見這裡的最高長官。”孫無情給他看了自己的徽章,手環很配合的亮出自己的身份。
“執法者”前來,自然無人敢怠慢。王義放下手裡的面條,打開了視頻,看到了孫無情的臉。
孫無情認識這個人,準確說來,一個月前剛見過。
他是張曉曉的副手,是她的老朋友。據說,也認識自己的父親。
王義軍銜高至中將,是一區軍權實際掌握者,僅從軍銜來看,比分區執法者還要高。
王義有些意外,但還是隔開了一個房間,單獨見他。
“曉曉呢?”
“曉曉姐累了。”
“那你來幹嘛?這裡沒你的事。”
孫無情喝了一口茶,他對這些軍銜沒什麽概念。王義救他出來時第一時間查看了他的傷勢,後續的安排,他都親自負責。
孫無情覺得自己可以相信這個人。
“中斷監控會上報。”“朋友”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麽。
“報虛假數據會不會?”孫無情似乎也摸通了這個機器的脾氣。
“‘虛假’這個舉動也會留檔。但不可能有人類會調檔”“朋友”發出了兩聲壞笑:“很聰明。你可以說你想說的了。”
腦海裡的爭鬥在瞬間完成。孫無情看向眼前的王義,斟酌再三才開口。
“王伯。我通過了‘執法者’的體質測試。”
“我知道。”王義穿著軍裝,並不年輕但依舊健壯的身體仿佛一隻猛虎,坐在他眼前,好似一座大山向他壓來。
資歷說明了一切,和平年代,普通人家出身的他卻能在軍界站穩腳跟。並且這一待就是三十年。
“執法者”的身體測試雖然對外保密,但他略有耳聞。這也是為什麽,張曉曉總是一個人在執行任務,而很少協同作戰。
孫無情兩指稍微用力,瓷製茶杯應聲而碎。這樣的怪力,早已經不是普通人的水平了。
“曉曉姐說,十七歲前,我沒受過任何執法者的訓練。我的骨骼基本定型,已經錯失了成為執法者的機會。”孫無情看著王義毫無波動的眼神,他並沒有否認他的話:“但我現在已經通過了體質測試,我的拳力高達20t,已經超過了曉曉姐當年的水平。”
聽了這句話,王義眼睛裡閃過一絲精芒,伸出手製止了他接下來的話。然後叫來他的副官,低聲吩咐了幾句。
“他在做和你同樣的事。虛報數據。”“朋友”立刻告訴了孫無情。
他毫不意外。
“說吧。你想說什麽。”王義似乎開始對這個少年刮目相看。
“我沒有了以前的記憶。即使曉曉姐再怎麽證明,我都想不起來。”孫無情繼續把手裡的瓷片攆成齏粉,說道:“不論如何,我都要試一試所有可能的辦法。”
“關著我的房間,我要再進去一次。”孫無情站起來,表明了自己的決心。
王義歎了口氣。
很快,兩人穿過寂靜的療養院。隻從外表看, 這裡幽靜清深,純白雅致的外牆看起來令人心曠神怡。
但走進大樓下的地下室,卻是另一番景象。殘破灰黑的毛胚牆,地上是發臭的積水。幾間大的房間互相連起來,可以看出原來裡面都擺著一些儀器,但都已經搬空了。
“沒有數據上報,沒有可疑資金來源,沒有人員轉移。這就是為什麽聯邦一直沒找到你的原因。”王義屏退左右,一隊軍人沉默地跟在不遠處。
“但是你的聲音被路過的傳感器捕捉到了。”“朋友”在他腦海裡補充到:“你的聲音作為搜索的證據被記錄下來,才有了後面的行動。”
對這個說法,孫無情也沒有絲毫的記憶。按這個地下室的構造,除非是自己出去了,不然怎麽可能收到他的聲音。
盡頭的一間房間,一張高椅子正等著他。看到這張椅子,孫無情皺起了眉頭。
他記得他有記憶起,就是坐在這張椅子上,張曉曉在他面前。
房間的門已經被鋸斷,狹窄的房間裡,除了一張椅子和一道放過桌子的痕跡,就什麽也沒有了。
逼仄的空間連伸展身體都做不到。
孫無情專心致志地看著這張椅子,絲毫沒注意周圍的聲音離自己遠去。
過了一會,他直起身,心裡卻湧起一陣不好的預感。
猛然轉身,身後已經沒有一個人影。門已經被鋸掉,但走廊卻是空的。
王義本應該站在他的身後!
“沒想到你還會回來。”
這道聲音帶著一聲輕笑,卻不是他熟悉的“朋友”的電子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