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無情在水井裡看到了自己的臉，很普通的五官，自己並不認識。他直起身，身邊零零散散走過幾個穿著破布衣裳的村民，卻並沒有人注意到他。

他可以隨心所欲的在空中飛翔，但不能離開村子一定范圍內。仿佛有一堵看不見的牆把這村子圍起。

“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人類對自己做過許多愚蠢的事。”孫無情腦海裡傳來了一道電子音，這或許對每個人都相似，正如李建成所說，他們要在系統的指導下學習:“其中，第一件，就是定居。”

孫無情的身子自動飛到半空，幾十個破破爛爛的茅草房展現在他眼前。離村落不遠處，溪水邊，被人用粗糙的手法種上了小麥，和雜草一道，散落在土地上。

“當人們在大地上發現了可以被馴服的小麥和水稻，以及可以用來充饑的其它作物。大規模的定居就開始了。這讓人類可以不受地形的限制，在更多的地方群居生活。但是，這導致了幾個問題。”隨著講解開始，時間的流逝似乎加快，孫無情看到茅草房不斷增加，小麥的面積也變大了不少:“單調的飲食和適宜居住的環境，讓人口迅速增加。互相結合不是他們能控制的事，他們隻追求食物越來越多，卻沒有考慮孩子越來越多會有什麽後果。”

孫無情注意到更多的捕獵隊從森林中出來，他們肩膀上扛著野雞或者野豬。村民們發出歡呼聲。

但很快，村子又多了幾十戶人家，但森林裡的食物卻越來越少。

“生態被破壞了。再過幾年，這個村子的人們會捕捉不到野獸，而一場旱災也會剝奪他們的田地。人口減少，又回到起點。人類就在這不斷重複的錯誤中艱難前行，卻沒有辦法意識到自己的錯誤。”

“孫無情同學，給你的第一個任務，是將人口控制在一定范圍內，在自然承受的范圍內。”話音剛落，孫無情的眼前浮現出一個屏幕，上面給出了一串指標，說明人口與自然相互作用的影響。以及生態環境可能遭到不可逆轉的破壞的概率。

孫無情很熟悉這種感覺，這就是執法者的工作。

他手動摧毀了一半的麥田，在森林設下屏障，阻止人們獲取食物。只是短短兩個月內，人們便消耗完所有的儲糧，新生兒減少甚至被餓死，行動不便的老人也是一樣。

這些事情就發生在孫無情眼前，骨瘦如柴的孩子被拋棄在森林裡，被野獸分而食之，他依舊心如止水。

別說在虛擬社會，就算在現實生活中，他也一樣依照數據的指示行事。

看著不斷下降的危險系數，孫無情逐步開放了森林。野獸變得多而強大，為了食物奮勇拚搏的村民也受到不小的傷亡。在殘酷的戰鬥中，人類剛剛好存活下來，並比之前更加強大。

“無知讓他們膨脹自己的人口，無能又讓他們在災難面前無所適從。只有這之間，短暫的充滿活力的時段內，文明才會進步一點。但如果，人為地控制他們的欲望，這個進程就會加快。人數不夠，更多的野獸會刺激他們的潛力，更多的經驗傳給下一代，會形成一個良性循環。”

說話間，孫無情身邊出現了一個狀態欄，幾聲金幣掉落的聲音傳來，他的積分正在增加。

這個任務看似簡單，但可能孫無情並沒有意識到困難在哪。他盡可能的提高文明的進步速度，卻沒意識到這個成就建立在冷酷無情的數據之上。

所有影響文明發展的不利因素，被排除在一切概率之外，近乎為零。

因為人情而建立起來的紐帶，因個人的短視而造成的危害，

被一隻無形的手殘忍的抹去。一名上帝在幫他們決定一切。或許被稱為死神更為恰當。

還是那句話，名單上不會出現任何一人的名字，只寫了應該有多少人。

“減少30%的老人，有知識和經驗的優先留下。”孫無情根據指示，在大雪飄搖的冬天，他手動熄滅了幾十位老人屋子裡的爐火。他們在睡夢中被凍死，僵直的臉映著寒冷的光，不知道有沒有一點痛苦。

但活下來的幾位老人得到了更多的關心，充足的食物讓他們長壽，更多的知識和經驗也傳授到下一代。正如系統所說，這是最好的結果。

對整個社會而言。

村子彌漫著一點恐懼，太多人離奇死亡，讓他們感受到了孫無情的存在。廣場上開始豎立起奇怪的雕像，這是人們對天災，對神明的敬畏。

“巫術的開始，習俗的制定，是人們邁向新時代的必經之路。”電子音繼續解釋:“人們要遇到許多挫折才會在骨子裡刻上敬畏的刻痕，而你給了足夠多的災難。人們的幻想力開始被激發，下一個時代，文字和法律將被構建。”

孫無情看到這個村落一點點壯大，有了信仰，人們的精神仿佛有了支撐。即使他們跪拜的不過是一塊毫無生氣的石頭，但當他們做事的時候，卻比之前幾代人更加的賣力。

村落逐漸蔓延開來，中心廣場建起了嶄新的石道，剩余的物品越來越豐富，然後變成了商品，再然後，就有了交易。學會如何交易，是社會擅長分工的標志。擅長砍樹的可以專門砍樹，向擅長種田的家庭換取糧食，各取所需。

多余的食物被用來供養巫師，飽食終日的他們，開始思考太陽的起落以及用炭筆劃出匪夷所思的畫像。他們在黎明時點燃一根樹枝，然後看著太陽升起，便認為是自己的火焰讓白晝誕生。於是這名巫師每天孜孜不倦的點燃樹枝，直到他老去。孫無情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系統在他面前，告訴他真正原始的愚昧究竟是什麽樣子。

但即使這樣，他們也在反覆思考中為村子制定了文字。他們是社會中最初的大腦，為所有人統籌一切。

而在孫無情這邊，隨著村子勢力的擴大，需要他考慮也越來越多。系統停止了新手指導，不再告訴他如何做才能讓文明以最快的速度前進。這個小社會的權柄完全交到孫無情的手上。密密麻麻的指標浮現在孫無情眼前，全部都是代表安全的綠色。

他必須從中找出最完美的解法，系統會給出幫助，但更多的是靠他的執行。如果少殺了幾個人，或者忘記阻止疾病的散播，這些小事造成的影響將會擴散到整個社會，帶來不同的後果。

他不知道別的同學做的怎麽樣，但在幾百年的時間流逝下，每個人會管理出截然不同的社會。

孫無情把盜竊率調高到一定的數值，沒有外力，只能通過內部刺激讓所有人保持警惕。小偷把本不富裕的人家偷得家徒四壁，卻讓他的鄰居學會了晚上鎖門。法律因此而不斷完善，維護治安的警察開始出現，借用人性的醜惡，人們開始審視自己，在並不安定的社會中，努力讓自己更好的活下去。

調整各階層的的財富，讓富者更富，窮者愈窮，同時保證財富流動的隨機性，讓所有窮人都懷揣著一步登天的幻想，讓所有富人如坐針氈。

讓欲望，刺激這個社會的成長。

這是系統給出的評價標準。社會發展得越完善，他得到的積分也越多。

他當然可以讓這個村子更幸福，更美好，看起來像世外桃源。

但他依舊嚴格的修剪這顆大樹，剪掉貪圖陽光的葉子，每片葉子雨露均沾，新舊更替，讓這顆樹看起來鬱鬱蔥蔥。

就連在系統外觀看的老師，也沒有見過那麽漂亮的樹。但想起孫無情是那個女人的孩子，心裡或許明白了一點。

提烏斯學院，虛擬執法課程，一開始就是張依瞳創建的。除了她之外，可能沒有人知道這個虛擬系統最終將導致怎麽樣的結局。由機器的模擬最終會導致收斂或者毫無意義的結果。這必須是由人來完成。

這不僅是一個課程，也是一個實驗。上一屆兩名學生交出了迄今為止最完美的答卷，老師很想知道孫無情會得到什麽樣的結果。

每次的實驗都會不一樣，因為這不是一個單人遊戲。

孫無情的村子變成了村鎮，大片的森林被改造，人們的足跡開始蔓延到遠方。孫無情也能飄到更遠的地方。

就在山脈背後，他看到了另一座村鎮。

“時間到了，本次課程結束。”虛空之上，老師的聲音傳來:“世界的時間停止。下節課繼續。希望你們對自己的城市負責，如果人口為零，系統則自動判定失敗。”

人口為零?孫無情從這句話裡聽出了不好的預感。

“現在，公布積分排名。”

所有人退出了設備，摘下頭盔，教室的黑板前漂浮著一個虛化的屏幕，上面是每個人這節課的積分。也代表著他們的社會發展程度。

孫無情的名字，赫然在第一位。

第二位叫齊桓，孫無情看了他一眼，據說有東方血統，和管甚來自同一個地方。

第三位，是秦楚安。江龐排到第六位。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身邊傳來的抽泣聲。張靈秋抓起她的背包，抹著眼淚，離開了教室。

在榜單上，她的名字在最後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