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將筆遞到劉貴妃面前,緩緩道:“這支筆,是父皇封朕為太子之時,恩師送給朕的賀禮,你看,這筆杆上有四個字‘天下蒼生’,便是恩師親手所題,他送這支筆給朕,便是要提醒朕,登上皇位後,務必要以天下蒼生為念,做一個明君,朕這些年,每天都用這支筆批閱奏章,一直謹記恩師的教誨,不敢苟忘……”
劉貴妃聞言道:“皇上就是天下少有的明君,每天批閱奏疏到深夜,自古以來,明君都是如此的。”
“可現在……”皇帝面露難色,長聲歎道,“唉……現在恩師犯了大錯,是他疏於管束麾下,導致樊城火藥庫爆炸,毀了半個樊城不說,秦淵也因此戰死沙場,朕若不殺了他,如何向文武百官交代,如何向秦淵的後人交代,可他……畢竟是朕的恩師,朕方才想起了當年恩師對我的諄諄教誨,真是於心不忍,朕真希望……他永遠都不要被捉住,這樣,也就不必讓朕為難了。”
劉貴妃故作滿臉無知狀,道:“皇上,臣妾不懂朝堂大事,但臣妾覺得,皇上是天下之主,整個大楚都是皇上的,皇上想殺誰便殺誰,想保誰,便保誰,言出法隨,誰敢違抗。”
“到底是婦道人家啊。”皇帝苦笑道,“事情哪有你想得那麽簡單,做皇帝並不是可以隨心所欲的。”
“臣妾就覺得很簡單啊。”劉貴妃繼續裝無知,道,“皇上為大楚百姓兢兢業業這麽多年,皇帝本來就有天大的權力,只不過皇上仁慈,不願強行使用那權力而已,皇上若是一心要保秦大人,豈有保不住之禮。”
“話是這麽說沒錯……”皇帝歎息道,“只是,這樣一來,朕只怕百官不滿,秦淵的後人也會不滿。”
“他們敢對皇上不滿?”劉貴妃驚呼問道,“他們敢造反不成?”
皇帝想了想,道:“這倒不會……文武百官豈會因為這點事而造反,至於秦淵的後人,她是個女子,如何造反。”
劉貴妃問道:“那皇上還擔心什麽呢?人活在世上,都有私心,都不想讓自己親近的人患難,秦大人和皇上有師生之情,又有從龍之功,向來忠心耿耿,皇上念及當年舊情,保秦大人一命,本就是人之常情,相信群臣會懂的,說不定文武百官還會稱讚皇上仁義呢。”
皇帝聞言沉默了,劉貴妃也不再多言。
而劉青則在一旁聽得暗自心驚,皇帝當局者迷,他卻旁觀者清,他看出來了,這劉貴妃就是來替秦桓說情的,他知道秦桓和衛王以前有點聯系,但大臣結交皇子,一直都是皇帝的逆鱗,誰都不敢明目張膽地結交皇子,所以秦桓也沒有跟衛王有過多的接觸,也就只有劉青知道那麽一點點。
說到結交皇子,有一個人卻是例外,那便是甄建,甄建和祁王的關系,那叫一個“如膠似漆”,好得“蜜裡調油”,但皇帝從來都不在乎,因為皇帝之所以反對大臣結交皇子,就是怕大臣支持皇子爭奪儲位,進而發生黨爭,然而祁王從來都不在儲位人選之中,而皇帝也看得出來,甄建與祁王結交,是意氣相投,皇帝反而支持,因為皇帝疼愛祁王,知道祁王腦子缺一杓,怕他將來沒人照顧,有甄建這麽一個好朋友在祁王身邊,皇帝反而放心。
劉青暗暗心驚,沒想到劉貴妃居然會幫秦桓說情,他也猜出來了,估計秦桓已經跟衛王接觸過了,想來秦桓是已經上了衛王的船。
如今風向有變,劉青覺得自己得好好琢磨一番了,若是秦桓還有翻身的機會,他還是得幫秦桓一把。
劉貴妃這一次的勸說卻是起到了作用,隔日,衛王又進宮來探望劉貴妃,劉貴妃便告訴衛王,事情已經辦成,可以接秦桓進城來面聖了,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秦桓了。
衛王離開皇宮後,並沒有立刻出城,又等了一天才以狩獵為由,出城去了,上午出,下午回,由於衛王帶了不少人馬,五城兵馬司也不便一一檢查,秦桓就這麽被帶進了京城。
衛王帶著秦桓來到皇宮外,說有要事要面見皇上,皇帝也宣見了,衛王帶著秦桓來到麟德殿前,先進去見皇帝。
見禮之後,皇帝問:“舫兒,有何要事?”
衛王看了看左右內侍,道:“父皇,此事只能與父皇一人說。”
皇帝聞言愣了愣,隨即揮手讓左右內侍全部退下。
麟德殿只剩衛王一人後,皇帝道:“現在可以說了吧。”
衛王道:“父皇,兒臣今日出城狩獵,在荒野間找到了秦桓,茲事體大,兒臣特來請示父皇。”
“什麽!”皇帝聞言驚得直接站了起來,問道,“他現在在哪裡?”
衛王道:“秦大人說他想要親自來向皇上請罪,跪求兒臣帶他來面聖,兒臣答應了,眼下秦大人,便在殿外候著。”
皇帝沒想到苦尋了多日的秦桓居然忽然出現在麟德殿外,一時間有點不敢相信,他沉默了片刻,坐回到龍椅上,道:“讓他進來。”
“是。”衛王頷首退了出去,然後帶著秦桓進入麟德殿,衛王很自覺地又退了出去,讓秦桓跟皇帝兩個人單獨聊聊。
“罪臣秦桓,參見皇上。”秦桓走到殿心,直接匍匐跪倒,語帶哭腔,作五體投地姿勢,模樣甚是悲慘。
皇帝皺了皺眉,道:“抬起頭來。”
“罪臣無顏再見皇上,請皇上賜罪臣一死。”秦桓已經哭得稀裡嘩啦,他今天的打算很簡單,打感情牌,因為他太了解皇帝了,皇帝這個人,心軟,重情,他越表現得淒慘,越能讓皇帝不忍心殺他。
皇帝冷聲道:“朕讓你抬起頭來,你是要抗旨嗎?”
“罪臣不敢。”秦桓趕忙乖乖抬起頭來,只見他滿面塵土,髒兮兮的,顯然這些天來東躲西藏,搞得很狼狽。
皇帝看到他這副模樣,頓起惻隱之心,但表面依然強硬,冷哼道:“你可知,你犯下了大罪!”
“罪臣知道,罪臣也是後悔不已。”秦桓涕淚橫流地哭訴,“罪臣到底非軍中將領,不該帶兵出征的,麾下將士陽奉陰違,罪臣不知如何管束,這才釀成大禍……”
皇帝皺眉道:“是麽,朕收到秦淵遞來的奏疏,說你不僅不管束麾下將士,身為主帥,居然在軍中飲酒,還請了歌舞姬助興,簡直荒唐!”
“罪臣知罪。”秦桓道,“那並非罪臣本意,實在是秦淵仗著軍權在身,與罪臣頂撞,他是罪臣的下屬,然而罪臣又不能將他怎樣,只能出此下策,來氣他,罪臣現在也是後悔不迭。”
皇帝聞言暗自歎息,但還是故作生氣狀,道:“秦淵乃精於戰陣之到,你雖為主帥,但也該多聽聽他意見,怎可與之發生嫌隙,還互相慪氣,簡直荒唐透頂。”
“是罪臣荒唐。”秦桓一邊抹淚一邊承認自己的錯誤。
皇帝又道:“你身為主帥, 不管束麾下,致使火藥庫起火,釀成大禍,你這個責任,你逃脫不了!”
“是,皇上說得是。”秦桓道,“老臣不該帶兵出征的,老臣實在不知道,三衙的那些將士,實在刁鑽蠻橫,根本不服管教,罪臣也想整束軍紀,但差點引起嘩變,罪臣不是行伍出身,不懂此中道行,若是換做其他大將,便不會有此禍端了……”
秦桓確實狡猾得很,他明著是向皇帝請罪,口口聲聲說自己錯了,自己該死,但在話語之中,又夾雜著自己的狡辯,為自己開脫,還有就是將自己的罪責轉化到最低,真中有假,假中有真,讓皇帝無法辨別,因為這樣的謊言最是容易讓人相信。
其實他這番辯解,就是想要把自己瀆職之罪化解掉,讓皇帝認為他只是能力不足而已,他是文官,帶兵打仗能力不足,這很正常,那麽這個責任誰來負呢,秦桓自然要負責的,還有,皇帝和眾臣也要負責,因為讓秦桓帶兵支援襄樊是皇帝和眾臣同意的,所以大家都要負責,如此一來,秦桓的罪責就最大程度的降低了,再加上皇帝本來就不忍心嚴懲秦桓,如此一來,秦桓逃過一死就很簡單了,這也是秦桓的高明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