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選擇留下來就已經表明了態度,若是議會能通過了聯合辦學的方案,那再好不過,若是不通過,我希望辭去總議長的職務,以個人的身份在這裡教學,這些年來,你才是咱們聯盟最直接負責人,有時候感覺我這個總議長當的十分不稱職,就像現在這樣,有時候想的只是自己,相比起我,你更合適總議長這個位子,到時候我投你一票!”
將心中最真實的想法說出來後,艾布納總議長就像卸下了某種重擔,整個人顯的輕松了不少。
很顯然這個決定並不是臨時的,而是在心中糾結很久很久了,一直不知道怎麽說出口,也有點下不了決定。
這些學生們的態度幫他做了這個決定,他實在不想錯過這麽一批好學而又上進的學生。
和他們在一起,他似乎又回到了自己年輕求學時代,重新找回了那種學習的激情,找回了人生的意義。
自己求學一生,不就是為了讓自己的所學,能夠發揮作用嗎?
但是縱觀自己的前半生,自己真正做到這一點了嗎?
自己雖然因為博學,登上了術士聯盟總議長的位置,但是他自己心裡非常清楚,自己有時候不過是一個擺設,很多心思一直用在探索知識上,放在術士聯盟俗事上的,少之又少,術士聯盟多數是由安托萬這些議會大學士們操勞奔波。
自己現在年事已高,說不定哪一天身體機能就會步入衰退期,像德爾特教皇那樣,數著指頭過剩下的為數不多的日子,然後將自己學了一輩子的東西帶進墳墓中,讓後人在自己的墓碑上留下一句博學,就是自己想要的嗎?
答案是否定的。
他想將自己所學的知識流傳下去。
他想自己百年後,身體雖然化為糞土,但是知識和想法,能夠在無數學子中流傳並發揚光大,見證這整個世界的發展,並成為它發展的最堅定基石之一。
他很慶幸有永夜軍領的這一行,更慶幸能夠在這裡遇到這群學生們,在他還沒有那麽老的時候,幫他明證了本心,找到了自己最想做的事,最想成為的人。
相比起至高無上的術士聯盟總議長,成為一名教書育人的教書匠,尤其是帶領出一批難得的學生,借助他們之手進行傳播,甚至能夠學以致用,在各行各業中發揮作用,才是他最享受、最喜歡的事情。
艾布納總議長的這個回答,卻將安托萬議會大學士給惹毛了,根本顧不得還有永夜軍領的一眾高層在,怒聲咆哮道:“總議長閣下,你將總議長這個位子當成什麽了?你說想不幹了就不幹了?你光看到了眼前這上萬名學生,不要忘記,術士聯盟同樣也背負著數萬名學士,這裡的是你的學生,他們就不是你的學生了?
你不擅長政務,醉心學術,可以,我們學習,我們幫忙扛著,畢竟我們聯盟本來就是一個學者組織,鑽研更深奧的學問,培養更多的學者,本來就是我們的理念,現在你將總議長的位子說扔就扔了,你對得起那些學生嗎?對得起我們嗎?”
“對不起。”艾布納總議長就像一個倔強的孩子,嘴上雖然認錯了,但是神情依舊無比堅定,哪怕是安托萬大學士說破了嘴皮子,他也會堅持己見。
“大學士閣下,能不能聽我說兩句?”肖恩小心翼翼的插言,臉上的那股子竊喜怎麽也掩飾不住。
沒想到艾布納總議長的性子比自己想象的還要純粹。
作為友軍來說,這是不折不扣的豬隊友,將術士聯盟坑的厲害。
但是作為對手,簡直就是肖恩的最愛,為自己打的神助攻,開了一個好的不能再好的局。
“我們的總議長已經被你們拐帶跑了,你還有什麽想說的?難道是來嘲諷我們嗎?”安托萬議會大學士現在肚子中憋了一堆火沒地方發,誰搭話肯定是衝誰去。
他與艾布納總議長打了半輩子交道,實在太了解他的脾氣和個性。
平時就跟好好先生一樣,不溫不火,睿智博學,但是一旦下了決定,那是死倔死倔,八頭牛都拉不回來。
尤其是他擺出現在這幅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讓人無計可施,至少安托萬大學士無計可施。
只能遷怒別人,肖恩無疑是最佳遷怒對象,因為他們才是罪魁禍首。
誰讓搞出造紙術和印刷術?讓整個術士聯盟都垂涎三尺?
誰讓他們提什麽聯合辦學的想法?竟然讓他都為之心動?
誰讓他們建立什麽學院城?將自家的總議長都勾引跑了。
要是沒有他們,根本沒有那麽多事。
這三個月對肖恩建立起的那點好感,全部煙消雲散,怎麽看對方的笑臉都是一副欠踹的模樣。
越想越覺的永夜軍領從一開始就對術士聯盟別有所圖,當初送到蒼穹之頂的書籍,根本就是引他們上鉤的誘餌。
他們這是一步一步走入了對方精心布置的陷阱。
但是對方在這個陷阱中扔的餌實在是太肥碩了,讓他們無從拒絕。
尤其是對於艾布納總議長這種比較純粹的人,就算他們知道了,也甘之如飴。
偏偏這樣的人在術士聯盟的數量不少。
說好聽了叫純粹,說難聽了,叫讀書讀傻了。
很多時候他們的心思都是一條直線的,精力都放在了與學術有關的事務上,其他得失不願意考慮,也懶得考慮。
當他們聽說永夜軍領有一座學院組成的城市,並且這裡出現大量新知識,他們只需要在這裡教書育人,便不用為任何身外事情發愁的時候,他們絕對像撲火的飛蛾一樣,不遠千裡的來這裡。
自家總議長都沒有辦法拒絕永夜軍領學院城的這種氛圍,更別說是那些學士和大學士們了。
最最讓安托萬議會大學士憤怒的是,他也心動了,誰能拒絕這麽多虛心好學的學生?
氣急敗壞的議會大學士已經完全不講理了,完全不想想,要不是他們心生貪念,自己巴巴跑來,永夜軍領還能跑到蒼穹之頂去誘惑他們不成?
唔,以後說不定有這個可能,目前還沒有這個精力。
“大學士閣下息息怒,我這裡有一個折中辦法,等聽完後再做決定不遲。”肖恩陪著笑臉,絲毫不著惱。
人家的總議長都快要被自己挖跑了,還不允許人家無理取鬧取鬧?
要是換成自己丟下領主不當了,去別人家領地給貴族當參謀,自家將軍也得急眼,說不準直接將軍隊開到別人家門口,揚言要滅了對方。
想這個的時候,肖恩還惡狠狠的瞪了自家幾位將軍一眼,示意他們注意一下影響,不要再刺激安托萬議會大學士敏感神經。
做人要厚道,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
“說!”安托萬議會大學士用諾大毅力克制了一下自身怒火。
“冒昧問一句,貴聯盟當初將蒼穹之頂設在花語高原,是基於一種怎樣的考慮?”肖恩問了一句題外話。
說實在的,相比起聖以太教廷的聖伊甸和女巫密會的總部,術士聯盟的蒼穹之頂選地也太偏僻了。
光是那遙遠路程,就能將無數學員拒之門外,術士聯盟學士和大學士們想回老家一趟,來回就得走小半年,這年頭出遠門可是將腦袋別在褲腰帶的事情,稍微不慎就會死在半道上。
很多學士和大學士離開蒼穹之頂後,終生都沒機會再回去。
“安全。”開口回答肖恩的是艾布納總議長,這一塊是他最擅長的,“術士聯盟成立的時候,正值古安迪斯帝國最混亂時期,你可能聽說過,組建術士聯盟的主要出身成員是出自古安迪斯帝國皇家術士團,當初他們可被古安迪斯帝國的爪牙們視為除之後快的叛徒。
為了避免迫害,術士聯盟守護的典籍不被戰火毀滅,他們將定居點選在了當時動蕩最小的地方,之後全世界書籍陸陸續續運送到了這裡,畢竟拜倫聯盟還要時時面對奧丁帝國的威脅。
只有將書籍保存在這裡,哪怕拜倫聯盟有什麽不測,依舊能讓人類文明之火在這裡延續,找機會再發展壯大。”
“明白了。”肖恩點點頭,表示明白了術士聯盟創立者最初的深遠用意。
他們一開始選在這裡,是為了避免古安迪斯帝國的迫害,後期則是防止拜倫聯盟扛不住奧丁帝國的攻打,將花語高原作為拜倫人的最後一道防線,守護著他們的文化傳承。
他們應該秉承者一種,只要文化傳承下來,拜倫人就有重新再來的希望。
“守護文化傳承,這樣的精神,可敬可佩。”肖恩接著反問道,“大陸處於動蕩時期,貴盟死守蒼穹之頂可以理解,現在拜倫聯盟雖然算不上生平歌舞,卻也多年沒有太大動亂了吧?你們為何依舊不願意走出來?還是遵循必須歷經九九八十一難,才能取得無上知識的理念?”
艾布納總議長和安托萬議會大學士連連搖頭道:“絕無這種荒誕想法,我們唯恐前去我們術士聯盟學習的學員太少。”
“既然有這樣的理念,你們為何不主動走出來?嘗試與那些領主合作開辦學院呢?所有領地需要大量有知識的人吧?自凡是有點見識的領主,都不會拒絕這樣的提議吧?”肖恩再次反問道。
這個反問讓艾布納總議長和安托萬議會大學士神色有些狼狽和尷尬,他們總不能說,他們壓根沒有想到這種方式吧?這實在是丟他們智者的臉面。
反倒是科波菲爾爵士在一邊插嘴為他們解圍道:“領主大人不能拿自家財政衡量其他領主的,可沒有哪位領主能每年抽調數百萬王室金幣去培養人才。”
“嘿,你們不要用過去式看待事物,據我所知,攝政公主對於這種提議定然十分感興趣。”肖恩簡單提了一嘴,不過他也沒有為其他領主做嫁衣的好心,一轉頭還是回到了自己領地身上,“既然貴盟沒有這方面的習俗和限制,我們倒是願意第一個與你們展開合作。
允許貴盟在永夜軍領的兄弟港開設分部,這個合作並不受咱們聯合辦學影響,自凡是貴盟成員只要在不違反本領地法律的前提下,皆可在兄弟港自由出入。
你們完全可以將貴盟的議會放在這裡召開,讓他們也到我們的學院城親身感受一下,你們內部也更容易達成協議,在此期間,總議長閣下可以繼續在學院城教學,豈不是兩全其美?”
艾布納總議長和安托萬議會大學士瞪大了眼,張大了嘴,半晌沒回話。
他們剛剛好像有走入了線性思維誤區,隻想到他們返回術士聯盟召開議會,卻沒有想到將術士聯盟的其他幾位議會大學士召集過來,到永夜軍領召開。
“請容我們商議一下。”艾布納總議長強自按捺下點頭答應的衝動,采取了拖延戰術,剛剛他已經任著自己的性子來了一把,不能繼續亂來,否則安托萬議會大學士真的要當場炸掉了。
雖然這種拖延戰術,並不一定改變什麽,因為他渾身每一個細胞都在為這個主意歡呼而雀躍,根本不由自主!
可至少要給術士聯盟留幾分面子不是。
至少安托萬議會大學士的臉色比剛剛明顯好看了很多。
“我們到下面等你們!”肖恩衝著兩人點點頭,招招手,帶著自己的人從樓船頂層退了下去,留給他們商討空間。
科波菲爾爵士也自覺的跟在肖恩屁股後面下來了。
等走出足夠遠,肖恩方才衝著科波菲爾爵士道:“一直還沒來得及感謝爵士一路的辛苦,不知道這三個月在學院住的可還習慣?”
“習慣,非常習慣,這裡的一切讓我大開眼界,不光重溫了學生時代,更學到了無數想都想不到的知識,我還得感謝領主大人特許的旁聽生身份。 ”科波菲爾爵士由衷讚歎道。
正可謂上面有人好辦事,這一次他抱著術士聯盟總議長的粗大腿,不僅順利混進了先前連靠近都沒機會靠近的永夜軍領腹地,更是有幸混入了永夜軍領的人才儲備基地。
別看學院城先前對他們一副熱烈歡迎的模樣,那是因為他們是與永夜軍領的最高統治者肖恩同乘一船來的,並有特殊許可證。
否則他們就不是被亂棍打出來這麽簡單了,而是直接被抓起來嚴刑拷打、追問來歷了。
這一點從過往船隻便可以看得出來,正常情況下,來往船隻都遠遠避開學院城,說是怕影響學子們的學習,最大原因是避免有人借機鑽入學院城。
學院城雖然在港口邊上,但是他們所需,盡可能由這裡的居民自給自足,學院城為什麽有那麽多輔助人員,除了教師和服務人員外,更多是種植蔬菜、糧食、水果的農夫和養殖家禽牲口的養殖戶。
偶爾有送學院所需物資的船隻過來,也經過相當嚴的搜查,卸完貨物後,第一時間便離開了。
科波菲爾爵士的獨特面孔可是沒少給他招來麻煩,剛來頭幾天,每天都盤查四五次,幸好永夜軍領那邊想的周全,有人專門送給了他一張旁聽生的特殊許可證。
這種麻煩真正消失,還是從艾布納總議長在三大學院出了大名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