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裡斯丁大公就像是上了岸的魚,嘴巴不停的張合,半天說不出話來。
亞都尼亞所描述的情形,太具有畫面感了。
那種情形若是真的出現在自己面前,他們好像確實沒有東西可以去應對。
克裡斯丁大公就像溺水的人一樣,一把拉住亞都尼亞,哀求道:“求求老師教我怎麽做,求求老師教我怎麽做,老師既然想到了,一定有應對之法對不對?一定有應對之法對不對?”
亞都尼亞一臉憐憫的望著克裡斯丁大公道:“若是有應對之法,我會藏到現在還不說?到現在我想破腦子,也想不出永夜軍領將會用什麽樣的方法,越過橫斷山脈這個天然屏障,若是連對方最基本底牌都摸不到的話,又如何跟對方鬥?”
“一切只是老師的猜測,一切只是老師的猜測,這種情況不一定會出現,這種情況不會出現的……”克裡斯丁大公面色蒼白的喃喃自語,他現在就像是一隻受驚的鴕鳥,本能的將腦袋往沙層下面鑽,好似自己看不到了,危險就不會存在,一切就不會發生了一樣。
亞都尼亞臉上的悲哀之意更濃鬱了。
攤上這麽一個學生,是自己的不幸,更是布萊恩家族,花語高原的不幸。
世人都以為,自己為了謀取更大的權力,故意將克裡斯丁大公帶上了一條彎路。
殊不知,這個世界上,還有一種人,無論別人怎麽努力,都扶不起來。
克裡斯丁大公身上最大的優點,只怕就是孝了。
尤其是在自己的身上展現的淋漓盡致,即便是生性多疑的亞都尼亞也被其感動,只能抱著自己活一天,就為其出謀劃策一天的念頭。
“這雖然是個人猜測,卻是建立在我對永夜軍領的了解上。”亞都尼亞長長歎了口氣道,“現在唯一不是應對之法的應對之法,就是寄期望在教廷的身上,希望他們知道唇亡齒寒的道理,沒有因為眼前的利益將我們賣掉。
若是我的身體允許的話,我一定會為陛下親自跑一趟王都和聖山,現在這件事情,陛下只能委托其他值得信任的人了。”
“別說老師身體狀況不允許,就算是允許,我也不會允許老師前去的,永夜軍領現在連我們的空中傳信通道都給屏蔽了,更別說是地面通道,他們一定嚴查我們前往王都聖山的使者。”
克裡斯丁大公急忙道,“而且這件事情,我們有一個現成人選,小伊妮德現在可是蘭斯洛特王室的王后,她說起來肯定比我們更有力度,我只需要去信,告訴她事態的嚴重性。”
“有一些話,說出來你肯能不愛聽,但是我卻不得不說。”亞都尼亞神情不樂觀的道,“你這些年,與小伊妮德聚少離多,她這輩子待在你身邊的時間,沒有她在教廷的十分之一,而且待在你身邊的時間,大部分還是不曾記事的嬰幼兒期。
人之間的感情,血脈羈絆固然是一部分,更多的是相處出來的。
小伊妮德對你的感情,只怕遠沒有你對她的那麽深厚。
尤其是涉及到教廷與我們領地之間利益衝突的時候,小伊妮德不見得會站在我們這邊。
當初小伊妮德一心想要成為蘭斯洛特王室的王后,可不曾征求過你這位父親的意見,而是教廷一手促成的。”
若是這番話,從其他人的嘴中說出來,克裡斯丁大公說不得要大發雷霆,賞那個人幾十大鞭,讓他不要在自己面前肆意妄言,挑撥他們父女之間的感情。
但是現在說這番話的是亞都尼亞,自己最敬重的人。
克裡斯丁大公相信所有人都有可能害自己,唯獨自己的老師亞都尼亞不會。
因為對方要害自己的話,根本不需要做的這麽明顯,要麽悄無聲息,要麽就是不知不覺中,已經讓自己死無葬身之地了。
更何況,克裡斯丁大公並不是傻子,如何感覺不出自己的女兒伊妮德,究竟是向自己更多一些,還是向教廷更多一些。
在伊妮德成為蘭斯洛特王室王后之間,很長一段時間內,克裡斯丁大公都要遺忘了,自己還有一個流落在外的女兒。
直到她被聖以太教廷推出來,成為王室王后的強力競選者,雙方的聯系才遽然緊密了起來。
究竟是誰找上誰,已經說不清楚了。
這種聯系純粹是為了血脈羈絆,其中沒有摻雜半點利益關系,這種說法別說別人不信,就算克裡斯丁大公自己都不信。
只是兩者之間,有著重山之隔。
克裡斯丁大公能夠為伊妮德王后提供的,更多的是名義上的聲援。
同樣的伊妮德王后能回饋的花語高原、克裡斯丁大公的,也多數是口頭上的許諾,落到實處的東西,少之又少。
伊妮德坐穩王后之位後,與克裡斯丁大公之間的聯系,明顯變少了很多。
當然了,摻雜的利益訴求也少了很多,真的好似要回歸正常父女關系。
只是身在他們現在的位置上,父女關系永遠不會變的正常,永遠都會摻雜著錯綜複雜的利益糾葛和關系。
若是說伊妮德不清楚花語高原現在的處境,打死克裡斯丁大公他都不相信,但是到目前為止,不僅教廷沒有動,伊妮德王后執掌下的王庭,也沒有采取相應的舉措。
教廷想要吞並王庭,成立神權王權統一的國度,伊妮德王后是繞不開的重要一環。
若是伊妮德王后打死不從,教廷想要促成此事,只怕要破費波折。
也有可能,自始至終,這都是聖喬治教皇統治下的教廷布下的一個局,伊妮德王后只是教廷的一枚棋子,為的就是促成現在的情形。
若真是如此,伊妮德王后就算是收到了克裡斯丁大公的求援信,會不會采取行動,還是兩說。
從克裡斯丁大公眼眸中流露出來的落寞,亞都尼亞讀到了自己想要的訊息,話鋒微轉道:“我只是說,我們不能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小伊妮德身上,但是卻沒有說,不可以嘗試一下,但是我們拋出去的籌碼,不要是親情牌,而是利益牌。”
“利益牌?我們還有什麽利益牌可打?”克裡斯丁大公疑惑的問道。
“不是針對小伊妮德,而是針對教廷的利益牌。”亞都尼亞詳細的分析道,“教廷與永夜軍領平分阿沙恩大陸的局面,已經不可避免,與其被永夜軍領吞並,還不如徹底倒向教廷一方。”
克裡斯丁大公愕然道:“若是這麽做,與被永夜軍領吞並有什麽區別?”
“不一樣,大大的不一樣,教廷哪怕是吞並王室,進行重組,也不可能讓那些神父們將地方貴族取而代之,更大的可能,是將那些地方貴族吸納入教廷中,名義上雖然變了,但是整體的統治模式不會有太大的變化,至少短期內不會有,有伊妮德在,加上地理阻隔,我們還能保留一部分自主權。”
亞都尼亞有些渾濁的目光中,閃爍著智慧光芒,“永夜軍領則不一樣了,他們一旦入主花語高原,必然會給這裡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高爾德子爵先前所說的情況,並非空穴來風,他們想要拿下一個乾淨的高原,說不定會做出那種喪心病狂的事情來。
只有手中還掌握著一定的權力,我們就有希望圖謀以後,否則萬事皆休。”
“我明白該怎麽做了。”克裡斯丁大公連連點頭道,“我這就去給小伊妮德和聖喬治教皇寫信,告知此事。”
“等等!”
“老師還有什麽吩咐?”
“這件事情,不是機封信函就能夠解決的,還必須派出自己最信任、話語權足夠重的人,親自前往王都和聖地,用以展示我們對這件事情的誠意,同時領地內,也要做出類似的姿態來。”亞都尼亞依舊堅持向教廷那邊派遣使者這件事情。
“能夠擔此大任的使者,不僅要有足夠好的口才和膽略,同時還需要足夠的忠誠才成。”克裡斯丁大公一時間也有些為難,“這樣的人,一時半會還真難挑選出來,老師可有人選推薦?”
亞都尼亞稍微猶豫了一下,舉薦了一個人道:“可還記得,我十五年前,收了最後一個學生。”
“我記得有這件事情,我還見過那個年輕的小夥子,叫什麽安……安……”
“安琪羅。”
“沒錯,就是安琪羅,好長一段時間,沒有看到他在老師面前服侍了。”
“我將他留在身邊教導了八年後,就送到了術士聯盟與永夜軍領在兄弟港聯合開辦的高等學院,兩年前才學成歸來。”
克裡斯丁大公由衷讚歎道,“老師還是想到我們前面去了,這麽早就開始針對永夜軍領布局,難怪老師對永夜軍領那麽了解,老師想要派他作為使者前往教廷?”
“是的。”亞都尼亞點點頭道,“安琪羅的歲數雖然不大,但是各方各面充當一名說客,都綽綽有余,最重要的是,他對永夜軍領足夠了解,一些針對永夜軍領的話,更具有說服力。”
“能夠得到老師認可的人,一定不會錯的。”克裡斯丁大公再次給予了亞都尼亞足夠的信任道,“我這邊再安排一下,我親自召見一下安琪羅後,他便可以踏上出使旅程了。”
“若是他能夠出色的完成這次任務的話,陛下不妨試著進一步重用他,讓他去帶我的位子。”亞都尼亞心中補充了一句,花語高原還有那一天的話。
“老師的位子,是沒有人可以替代的。”克裡斯丁大公毫不猶豫的回答道,“但是老師的意見我會尊重的,到時候我會嘗試將他放在身邊,委以重任的。”
“你去忙吧,我累了,需要再睡一會。”亞都尼亞擺擺手道。
“我派人將老師送回自己的房間。”克裡斯丁大公恭謹的應聲道。
……
永夜軍領的主戰軍團,大規模向花語高原壓進。
就像是一塊巨石,扔進了一灣泥潭,將這裡面的泥水,生物全驚了。
一個個上躥下跳,或許是謀取自己的利益,或許是有著自己的小算盤,或許是想要趁火打劫。
在克裡斯丁大公的授意下,地方權貴對那些不安分的革命黨,采取了攘外安內的政策,對他們展開了全面的鎮壓和血洗。
但是結果並不理想,不僅沒有將革命黨的勢頭完全摁下去,相反自己的領地更混亂了。
像灰燼黨那樣,對外公開了自己身份的革命黨,只是少數與地方貴族徹底決裂的。
更多革命黨,是隱藏在普通領民中間,擁有非常強的隱蔽性。
想要將他們甄選出來,是一件困難的事情,也沒有準確的評判標準。
這就給了地方權貴爪牙們上下其手,謀取自己個人利益的機會。
想要證明自己的清白,僅口頭分辯,太過蒼白了,必須有著實質性的表示才是。
金銀財寶、糧食牲口,他們是生冷不忌,全部趁機嘩啦進自己的口袋中。
他們比盜賊還要貪婪,比強盜還要無恥。
他們也有著屬於自己的小算盤,眼見花語高原的亂世將至,他們必須為自己,為自己的家人早做準備。
亂世中,沒有什麽比財富糧食更重要。
只要他們以及他們的家人能活下去,他們哪裡還有心情管其他人的死活。
那些遭到禍害的領民,經過他們的這一番禍害剝削,必然心生憤怒和怨氣,即便在這之前不是革命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也很有可能步入革命黨的懷抱中,因為在那裡,他們更容易找到歸屬感。
那些原本就是革命黨的領民,則將會更堅定自己的信仰和將來要走的道路,與那些地方貴族戰爭到底。
上面的領導層,明明制定了具有遠見的戰略計劃。
到了下面的執行者手中,將其打的稀爛。
說的便是花語高原現在的狀況。
連續兩周的鎮壓,不僅沒能將原先的革命黨壓下去,反而有愈演愈烈,民怨沸騰的架勢。
克裡斯丁大公接到從下面反饋上來的消息時,氣得差點沒有吐血。
想要糾正這件事情,就算是亞都尼亞這樣的智者,也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