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過坐山,王繼晉領著隊伍一路向北。避開人多的大道,盡皆挑著人際稀少的小路前行。
日複一日的行軍,終於在五日後,進入仙遊縣內。
進入仙遊境內,距離會師地點便不遠了。
那日,方才進入仙遊不久,天色漸晚,王繼晉下令安營扎寨。
正待是埋鍋做飯,忽然馬蹄聲響,轟隆地蹄聲中還夾雜著整齊的腳步聲。
“敵襲!”
哨兵果斷發出警報,全軍拿好武器,跟著隊正,迅速找到自己的位置,準備禦敵。
箭上弓,刀出鞘,只等王繼晉一身令下。
王繼晉也護衛的簇擁下,來到寨門,登高眺望。
寨門前搭建著簡陋的拒馬,倒不用擔心敵軍一下就奔至身前。
敵軍漸漸進入王繼晉的視野,為首數騎,扛著大旗,旗上書寫一大字“留”。
見到此情,王繼晉內心明白,看來是閩國第一大將留從效來了。
泉州守將留從效,早年也跟隨太祖南征北戰。此刻因與泉州刺史林仁翰不和,領軍避至仙遊縣。
若是連王繼晉數千人進入仙遊,他都沒有發覺,那他就配不上閩國第一大將的稱號,也沒有能力,在日後據守泉、漳二州十七年。
據大營還有百步距離,留從效的部署停下了腳步。
此時定眼一看,留從效竟帶來了數百騎兵,還有接近兩千眾的步卒。
對面一騎而出,大概四十余歲,身披鎧甲,卻不顯魁梧,濃厚的雙眉,加上顯瘦的身材,若不是常年在外曬得黝黑的皮膚,看起來倒像個書生。
想必此人便是留從效,王繼晉自是不能落了下乘,不顧親衛的勸阻,上了馬,獨自出了營。
走近了些,王繼晉方才看清了留從效,雖然面龐清瘦,但比常人更多一分剛毅,眼神中又比旁人多一分睿智。
“下官泉州守將留從效,見過公子!”留從效率先開口說道。
“小子見過留將軍!”王繼晉也回禮說道。
“不只公子來仙遊縣中所為何事,可需在下幫忙?”
“自是要事,留公乃太祖遺臣,想必心中自是清楚!”王繼晉也不說破,他內心感受到留從效定然看破了他的想法。
“哈哈哈!少將軍大才,末將只能窺得一斑。今天色已晚,仙遊縣城距此不遠,可否請少將軍入城一敘?”留從效笑著問道。
“少將軍,不可!”王繼晉身後的護衛急忙喊道。
王繼晉揮了揮手,吩咐道:“汝等好生看守營寨,我明日清晨便回。”
護衛還想勸阻,可在王繼晉眼神示意下皆是閉口不言。
他轉過身子,對留從效說道:“留將軍見笑了,既是主人相約,自是要客隨主便!”
“公子請!”留從效也不再客套,直接相邀。
“駕!”
王繼晉和留從效並馬同行,在軍隊的層層圍繞下,向著仙遊縣城方向而去。
天色已黑,周圍景色也看不到多少。一路上,王繼晉只是和留從效客套地聊著些仙遊的風土人情。
僅僅一個時辰,王繼晉就看到了仙遊縣城,縣城的城門明顯在近幾年進行過擴建。就算是在夜晚,都可以看見新牆的痕跡。
自是不可能數千人同時進城,只有王繼晉和留從效帶著百余騎兵充作護衛,其余士卒皆由校官帶領,回到城外軍營。
到了縣衙,衙內早已備好了接風晚宴。
主賓各坐其位,
客套一番,便互相敬酒稱讚。整桌共有五人,包括王繼晉,留從效,還有留從效家兄留從願,牙將蔡仲贇,還有仙遊縣令黃禹錫。 依靠著腦海中的回憶,這些人都是日後留從效坐擁泉州的親信班底。
此時的留從效對待王氏家族尚存有忠義之心,只是對於是否願意奉王繼晉為主,還尚需與親信探討。
對王繼晉,留從效並未有過多隱瞞,包括了泉州的民事、農事等,甚至軍事也對王繼晉一一交代。
另王繼晉驚訝的是,沒想到小小的一個仙遊縣,留從效居然能夠養兵三千人,有馬三百匹。
三百人的騎兵也許很少,但在恰當的時期,能發揮出比三千步兵更強大的作用。
飯桌上人多嘴雜,其余人心中也十分清楚,選在恰當時機都離去了,隻留下了王繼晉與留從效兩人。
有些事情,不適合太多的人參與。
“留將軍,楊長史的信件你可收到?”王繼晉邊說,邊觀察著留從效的反應。
在第一次王繼晉與楊讚圖會面的時候,楊讚圖就極力向王繼晉推薦留從效。因此王繼晉便令楊讚圖親筆手書一封,寄給楊讚圖,表達招攬之意,可是一直沒有回復,王繼晉也暫時不作理會了。
“公子厚愛,自是末將榮幸!可公子並無官身,末將雖為泉州將軍,可依舊於法不合。萬般糾結,不知如何回信,還望公子恕罪!”
有法可依,是政權鞏固的基礎。可在這個亂世,法律的約束根本毫無效果,留從效所言盡是敷衍之意。
可留從效在歷史上卻奉王繼晉之父,王延政為主。只是在王延政被南唐所俘後,方才起了自立之心。
他就像一隻猛虎,足以另敵人膽寒,可又得時時刻刻留著一手,以防猛虎反噬。
在這樣的亂世,朝不保夕,雖然知道可能會有一定的風險,但他對留從效極為眼熱,有他相助,自己才能早日在這亂世扎根。
“不知留將軍可願與我一同剿滅叛軍!”王繼晉再次試探地問道。
“剿滅叛亂,自是我等為將責任。只是這仙遊城中空虛,如是軍隊出擊,給了叛軍可乘之機,那便荼毒了仙遊百姓了。”
“那依留將軍看,該當如何啊?”
“少將軍請看!”
留從效拿出了地圖,主要是仙遊全境,圖中地標及其明確,比王繼晉在刺史府中所看過的仙遊地圖詳細數倍。
他指了指福州與泉州交界,說道:“自福州永泰,入仙遊,最近的路是經鍾山,直穿仙遊。”
王繼晉心中不由大驚,留從效的想法與自己不謀而合,自己之所以秘密領兵前來,也就抱著叛軍離泉州頗遠,在大意的情況下,打他個措手不及。
“哦!”
“公子高明,必定想到此事,方才來到仙遊想要設伏吧。”留從效似笑非笑,眼中死死盯著地圖,說道。
“的確如此!”既然已經被看破,那也沒什麽可以隱瞞的。
“若是少將軍得勝,我便從仙遊領軍截其後路,兩相夾擊,必大獲全勝!”留從效捋了捋須,仿佛勝券在握,爽朗地笑著說道。
“可兩軍共進,若是有兩個統帥, 難免會軍令不暢,那又該如何是好!”
“公子身份尊貴,若能擊破叛軍,自以公子為主。”
這句話本質上表明了留從效的態度,若想他效力,有一個條件,王繼晉必須得展現出自己的實力。
兩萬即將來襲的叛軍,就是他最佳的磨刀石。
若是能夠戰勝,自然表現王繼晉有那個實力,也有那個能力來爭奪閩國。若是戰敗,能否活命還不自知,那還何談去收服留從效。
再隨便寒暄數句,留從效就告辭離開,也有下人來安排王繼晉的就寢。
聰明人之間不用說得太多,只要條件列出,達到即可。
翌日,天色微亮,王繼晉就起身。
昨日他告訴全軍,清晨便會回營,若是再不回去,怕是會出大亂子。
留從效並未前來送別,而是派來了牙將蔡仲贇前來護衛他離開。
“公子恕罪,我家將軍不勝酒力,特令末將前來護衛公子回營,並聽從公子差遣。”蔡仲贇守在王繼晉門前,行禮說道。
“好!”
離開縣衙,街道上布滿了騎兵,沒法細數,王繼晉心中大概估摸,足足有著數百騎,怕是留從效麾下的騎兵已經盡在此處了吧。
“公子,將軍有令,騎兵營盡聽公子調遣,打完了這一仗才準回來。”
王繼晉對這批騎兵早已眼熱不已,真乃是及時雨,這些騎兵對他有大用。
“走!”
既然留從效已經送了出來,王繼晉也不會故作謙遜,直接領著騎兵,出了城,直奔泉州軍軍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