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點,上市東區陽光路,街道兩旁高樓林立,街上行人熙熙攘攘。
大是一天工作後,來這邊商業街閑逛,為自己枯燥的生活,找點趣味的年輕男女。
街邊一棟矗立的雙子大廈挺拔高聳,區別於周圍和夜色融為一體的大樓。
它上層仍有許多白熾燈光照耀,看來,裡頭尚有不少不願玩樂,傾心於工作的青年人。
子樓二十五層。
“趙姐,彭姐,再見。”容貌秀雅的女子坐在卡位上,朝兩名走向大門的微胖婦女微笑道。
“小洛,那這裡就交給你了。”趙姐有著圓乎乎的臉蛋,眯起眼睛的樣子很是和善。
“放心,趙姐。”洛雨充滿自信,讓趙姐面露欣賞,正想誇獎兩句,但見她低頭忙手上未完成的工作。
另一名彭姐見她專心模樣,眼底閃過一絲厭惡,她心中默念。
“都已經出來工作,還叫姐叫的那麽熱乎,故意把自己擺在低位,博取其他同事好感。”
彭姐不經意一瞥,看到趙經理臉上發自真心的欣賞,不禁更加深內心的想法。
“趙經理這精明人,都被她騙過,天天最晚離開公司,故作勤奮表忠心,小小年紀,心機如此深沉!”
“公司裡那些男人,還天天圍著她獻殷勤,真不明白,怎樣有眼無珠?才會看上這種心機婊。”
“小彭,走吧。”
“啊!”心中惡念遭人打斷,小彭驚呼一聲,臉上隱有青紅之色。
相較於略施淡妝,神色瞞不過他人的洛雨,小彭面上厚厚的粉底遮蓋,倒是免她尷尬。
“小彭,你也是老人了,最近工作錯誤頻頻,怎麽搞的?”
趙姐見小彭失神,語氣有些不悅,她一邊說著小彭,一邊不經意地望了眼洛雨。
小彭作傾心聆聽狀,可趙經理動作她已看到。
小彭暗暗咬牙,心中怒罵,‘婊子’。
兩人一前一後離去。
完成自己本職工作,又加班處理完,一產假同事的雜事,洛雨伸了個懶腰。
美好曲線展露,可惜無人欣賞,偌大的公司隻她一人。
“怎麽還沒招到接替的新人呢?”洛雨喃喃自語。
“這樣充實也挺好。”轉念一想,洛雨笑意上臉。
“我必須努力工作,要做出成果,不然隻能回去繼承百億家產,那不是我想要的人生。”
洛雨目光篤定,她要活出自己的人生,而不是父母為她選擇道路。
八點剛過,街道上依舊熱鬧,洛雨等來公交。
車子緩緩開動,洛雨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現在這個時間,公交車不會有太多人。
想到五點多下班,那仿佛肉搏般的場面,洛雨心中大寒,情願天天加班才好。
“麻煩讓讓。”耳邊傳來清朗之音,洛雨不禁抬頭望去。
車內燈光暗沉,她看不清那人面貌。
蕭諳客氣地穿過,那些準備下車的人,隨便找個空位落座。
一雙明亮的眼睛,主人在好奇地注視,屁股還沒坐熱的蕭諳敏銳察覺,他轉過頭。
四目相對,僅僅一瞬,洛雨面上浮出紅暈,她連忙側頭瞧窗外風景。
蕭諳收回目光,見怪不怪。
“上西村到了,請乘客……”
公交車經沿途站點,事先錄好的報點聲響起,讓蕭諳眼神變得迷蒙。
他中午去偏遠郊區,看望老院長,一來一往路程頗遠,
交通又不便,耽擱許久,直到現在才回。 蕭諳是孤兒,不知什麽原因,沒人領養他,蕭諳便在福利院一直度至成年。
這讓他對福利院的感情深厚,逢年過節都會回去瞧瞧。
想著白日喧囂的一幕幕,蕭諳心緒翻騰,有些豔羨,又有些厭惡。
可現在,馬上就要回到那小小的房間,白天的熱鬧不複存在,陪伴他的,隻有夜深人靜裡,似要噬人的孤寂。
蕭諳雙眼空洞,他伸出食指。
“嘖!”強烈的辣味,在口腔中爆開。
蕭諳取出礦泉水,大口灌入腹中,一旁洛雨見他神情,有些不明所以。
咕咚幾聲,蕭諳飲盡,但他嘴裡辣味依在,顯然需要更多清水才行。
蕭諳故作平靜,低聲喘氣。
洛雨一看他緊握水瓶,心中雖不解。
“給你。”不過,她仍善解人意地遞過自己的水。
蕭諳側頭望來,不顧洛雨閃躲的眼神,一解不適。
“謝謝。”蕭諳面色恢復,他遞過空瓶。
“不客氣。”洛雨捏住水瓶,面色通紅。
“你怎麽了?”
“沒什麽。”洛雨連忙搖頭,複又轉向窗外。
蕭諳沒有多問,氣氛凝默,車廂內回響公交車發動機的突突聲。
過得片刻,洛雨眼角余光,偷偷掃向閉目養神的蕭諳。
“他應該知道,那是我喝過的吧?”
“但他怎麽閉上眼睛,難道,欲擒故縱?”
“待會他問我要電話怎麽辦?不行,不能給電話,最多給微信。”
洛雨心思百轉千回,蕭諳當是不知。
“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他會不會是這樣的人呢?”打量身旁蕭諳,洛雨不由想到。
“風和日麗,到了,請乘客……”報點聲一響,蕭諳睜開眼睛,他站立而起,走下車外。
“走了?”洛雨瞪大雙眸,不成想蕭諳就這麽,走了?
公交車呼嘯而去,蕭諳在站台邊舉目四顧,辨認方向。
路上,蕭諳緩步而行,回想起方才,他低頭望向自己雙手,“我這顆心,算不算狠?”
呆立良久,蕭諳嘴角含笑,他沒有答案。
“江南皮革廠倒閉,老板黃鶴……”熟悉聲音打斷思緒,蕭諳腳步不停。
“有人摔倒了!”前方驀然傳來驚呼,蕭諳步伐頓住,循聲望去。
“摔倒站起,不就行了?”心中思忖間,蕭諳走上前。
凝神瞧去,原是上年紀的老婆婆,倒在地上。
驚呼吸引來的幾名年輕人,腳步躊躇不定,面色掙扎,更有兩三人,偷偷離開。
“婆婆,快起來,大晚上小心著涼。”蕭諳大步上前,伸手欲扶,周邊圍觀者見此,下意識後退。
“世風日下。”蕭諳眼角余光掃過,心中歎息,哪有那麽多,不顧臉皮的老人家?
“俊俏後生,謝謝了。”婆婆挺起身,抓住蕭諳手掌,觸感柔軟,渾然不似老年人般乾枯。
“沒事,您先起來再說。”
“老了,身子骨不方便,全身都痛啊!”
稀拉圍觀者聞言,無不心中驚駭,他們齊齊後退七八步,同中心兩人劃清界限。
蕭諳面色平靜,他低頭望去,婆婆本趴伏在地,現卻抓住他手掌。
她似倒非倒,似站非站,上身仰起,臉上隱有狡黠神采。
這麽一看,哪裡是婆婆,分明一頭臥虎。
兩人原地僵持,圍觀群眾越聚越多,婆婆開口打破沉默。
“後生,你幹嘛撞我?哎喲!”
“婆婆,我沒有撞過你。”
“年輕人要有擔當,這麽多雙眼睛在看著。”
婆婆轉過頭,面上狡黠不見,只見雙痛意滿盈的眼珠望向四周,令不明真相者驚疑不定。
“這年輕人看上去不像。”國字臉中年人沉眉道。
“誰說的,我看就是他,沒好心腸。”尖嘴猴腮的男子,凝視蕭諳片刻,恨聲說道。
圍觀人群竊竊私語,聽得婆婆眼含笑意。
“後生,我不多要……千。”婆婆聲音壓低,伸出五根手指。
“五千?”蕭諳問道。婆婆點頭。
蕭諳面上一愣,旋即展露微笑。
“老人家,你別跟我開玩笑了,我敬你一尺,並不希望你回敬我一丈,隻要有個三分,就沒白瞎我這片心意。”
蕭諳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他蹲下身子,輕柔地扶住婆婆手臂,指尖的觸感柔順光滑。
“年輕人,你想公了,還是私了?”婆婆不領情地推開蕭諳,她毫無所動。
“什麽公了私了?你有良心嗎?”蕭諳雖是詰問,但面上笑意不減。
“瞧你說得多難聽,五千有沒有?”
“有又怎麽樣?沒有又怎麽樣?”
“那你給還是不給?”
“你老是問我,那你看看我想不想給呢?”
連續三個選擇,婆婆看上去吃定蕭諳,可惜蕭諳沒進入她的節奏。
婆婆聞言眉頭一挑,她滿是老年斑的臉上,那張褶皺遍布的嘴,微微張開。
“你要喊嗎?”蕭諳笑意收斂幾分, 明知故問道。
婆婆一聽動作稍緩,在僅有兩人能看見的角落,她右手食指挑動。
“看來你鐵了心,請便。”蕭諳站起身。
似乎有種被戲耍的怒氣,婆婆麻溜躺好,身子顫抖,牢抓蕭諳褲腿。
“哎喲,痛死老婆子了!”
滿含悲慟的聲音響起,四周人群頓時紛紛指點。
有幾名極具正義感的年輕人,想到自家長輩,再看眼前老人哀鳴。隻覺心頭熱血上湧,忍不住衝上前,面色不善地盯著蕭諳。
“你幹什麽!”一年輕人怒喝。
“別多管閑事。”蕭諳微笑以對。
“我呸!”年輕人如受大辱,一拳直取蕭諳胸膛。
“你……”年輕人訝然抬頭。
蕭諳身受重拳,卻讓他笑意更甚,這模樣落在年輕人眼裡,使他沒來由地後退兩步。
“這老人躺在地上,沒人幫忙,我看她可憐,一片好心來扶,沒想過這種結果。”
蕭諳強忍胸口痛楚,清朗之音蓋過嘈雜,他聲音震震,公道在胸,自有攝人氣魄。
出手年輕人一聽,再結合往日所見,不由面色微變。
“還在狡辯,我看就是他撞的。”又是尖嘴猴腮之人,盯著蕭諳的臉,咬牙道。
“你怎總這嘴臉?我看,小兄弟是個好人!”國字臉中年人不無鄙夷。
蕭諳出聲解釋,興許理直氣壯,這次大半人相信他。
“哎喲!”婆婆見勢不妙,也不辨,痛呼就是最好的聲音。
果然,聽她痛楚之聲,不少人心生惻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