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李時珍傍晚回到藥局時,是一臉的垂頭喪氣。
楊洪勤早就料到是這個結果,不過他卻假裝問道:“怎麽樣,藥材能卸貨了嗎?”
李時珍疲憊不堪地說道:“排隊的船隻太多了,關所又不肯通融,說是只能排隊等候。”
這回楊洪勤的臉色果然很不客氣了:“時珍啊,第一天給你個簡單任務,你都沒辦好,你讓我怎麽和太醫院匯報?”
李時珍正想辯解:“可是??”
楊洪勤卻長歎一聲,打斷了他的分辨:“這事只要盯緊點,沒有辦不了的。我要是有閑空時間在那裡一直待著,也不用找你了。”
李時珍慚愧說道:“楊大使,我明天再去碼頭,一定把藥材過關卸貨。”
楊洪勤冷冷道:“這可是你說的。沒有辦事能力,不要說在太醫院待不下去,在我們惠民藥局也不是混日子的地方。”
這話就說的很難聽了,不過李時珍卻沒法辯駁。要說大明神醫,太醫院裡牛掰的太醫確實滿地都是,還真輪不到李時珍說話。
李時珍的名頭只是浙閩老百姓給的而已,回到京師論資排輩,他毛都不是,楊洪勤要是再給太醫院遞上幾個他的差評,那分分鍾被掃地出門。
人在屋簷下,怎能不低頭?這話又回到李時珍頭上了。
當晚回到雜役所,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只能不斷輕聲歎氣。
他頭邊的徐海洋沒有歎氣,他在呻吟!曹鶯鶯把所有處理藥材的事情,都交給了他去做,用大鍘刀鍘了一上午的藥材,用藥缽搗了一下午的藥粉,他現在的手還習慣性地不停上下晃動。現在他是渾身腰酸腿疼,只能哼哼唧唧無病呻吟。
小光則是把惠民藥局所有保潔和勞力活都做了,現在早就累癱睡死過去。
“MD這矬女人,把積攢了幾年的活都丟給我們幹了。”徐海洋一邊呻吟一邊吐槽,“平時都不知道她在幹什麽,現在有我們了,她自己卻躺下泡茶休息了,真把我們當成新招的奴隸了。”
李時珍心不在馬回道:“他們都當你們是學徒,這年頭,學徒都是白乾活乾粗活的。”
“老道啊,我可是病人啊!”徐海洋提出抗議。
“你的病早好了,毒素也都全部排淨。”李時珍一邊想心事一邊馬虎應付,“這樣挺好,鍛煉鍛煉身體也好!”
徐海洋發覺他的語調有異,翻身起來看著他問道:“怎麽了?怎麽這麽悶悶不樂?”
他這老同學一貫看輕物質,逍遙對世,難得見他這麽發愁。
李時珍把事情講了一遍,歎氣道:“要我看病沒問題,但是搞人際公關這塊,我實在是無能為力。可是要是辦不好事情,恐怕也不要在太醫院待下去了。”
徐海洋奇道:“這個楊洪勤又是什麽人?怎麽他也閑著沒事來搞你?”
李時珍苦笑道:“他是楊濟時的叔叔,親叔叔,你說他會不會搞我?”
“MD王八蛋!我明天陪你去碼頭。”徐海洋憤怒了,世間不是總是老實人吃虧。
??
第二天一早,李時珍和徐海洋來到京城東邊的漕運大碼頭。
這裡是京杭大運河的終點,也是所有內河漕運的目的地,當年開鑿大運河的目的,就是要把天下的物資便利地運入帝國核心。
所有的漕運船隻一路要通過數十個征稅所,這裡是最後一個,只要在這裡的漕運征稅所交完費用,貨物才能變成錢財獲利,
而相應的貨物則通過通惠河運入皇城,天下物資匯集構築帝國行政中心的繁華。 現在要入關的船隻一艘接一艘地在排隊等候,延綿數十裡。李時珍很快就找到了那艘藥材船,因為和昨天停泊的位置差不多,根本沒有前進多遠。
解運的船工正在就著早飯喝老酒,按他們的說法是,這幾天船隊就沒見怎麽動彈,喝睡過去也是無妨的。
李時珍和徐海洋跑去征稅所谘詢,試圖以太醫院名義找漕運總兵商量商量,結果差點沒被守衛亂棍打出。按其中一個瘸腿老軍士的說法:“就你們,還想見我們總兵大人?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皇城腳下,哪個不是官?排隊去!”
沒辦法,兩人隻得灰溜溜又回到藥材船上。
李時珍翻看了一下貨物,還都乾燥完好,歎氣道:“梅雨天說來就來,這可如何是好?”
徐海洋看著擁擠冗長的船隊,一時也沒了主意。
宮廷通過漕河運輸,源源不斷地將物品運入宮裡。 通常船運分成三類,一是由私人運輸到京師的,二是由朝廷運輸到京城的,三是由商人運輸但隨後由明廷購買的。私人運輸的貨物,最重要的是淨米、金花銀和棉布。一般來說,絲織品、瓷器、容易腐爛的食物和建築材料,由朝廷自己派遣勞力運輸。
藥局這艘藥材船算是朝廷自屬船隻,不過只是普通“公務船”,所以也只能按序排隊。
徐海洋坐在船頭百無聊賴,時不時拍打著身上的蚊子。時值天氣悶熱,又在河道水邊,蚊蟲自然很多。
他忽然指著遠處經過的幾艘貨船大叫道:“臥槽,那幾艘船怎麽一路往前開,他們怎麽不用排隊?”
船工抿了一口老酒,見慣不怪回道:“那是專門運輸宮廷物資的。”
“草,我們也是運送朝廷物資的船!”
船工是老江湖了,解釋道:“我們只是幫助朝廷運輸,屬於被征用解運。他們是宮廷專用船隻,叫做‘黃船’。黃船不用排隊,一路行船過路,其他船只見面還得給它們避讓航道,運河船家都知道這個規矩。”
徐海洋眼睛一亮,伸手把船工杯中殘酒往自己嘴裡一乾而盡:“別喝了,乾活!”
“幹什麽活?”船工眯著眼睛詫異道。
徐海洋指著前方說道:“起錨,擺舵!給我追上那條黃船。”
船工嚇了個半死:“你瘋了?冒充黃船要吃官司的,說不定還被砍頭!”
徐海洋拔出隨身所帶的介錯刀,一尺來長的刀鋒明晃晃地在船工眼前閃耀:“那麽,要不要我先砍了你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