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在遠海已經航行了七八天，姚大沒說目的地，徐銓說估計是往大明。在堺港時，他們進了一批貨，下一步就要到大明江浙一帶去交易。

　　風鼓足了帆，推動海盜船在海浪中疾行。做跑船生意也是講究效率的，早到目的地早換錢，還能靠港休息尋歡幾天。

　　海盜們忙著搖擼扯帆，風浪大時則放出那批日本老農出來幫手，順便喂他們一點吃的，以免這些奴隸餓死。

　　堺港那天的事，船上誰也不再提起，就好像沒發生過似的。

　　徐海洋他們三個也是整天忙著廚房的事，海盜們從堺港補充了點糧油米面，戶田千雪倒是施展了她全面的烹調手藝，換著法的變換主食和菜譜，還指導徐張兩人學會壽司的製作。

　　海盜們尤其是姚大，對廚房的服務相當滿意，以至於許六有次偷偷告密，對姚大說出了徐海洋其實並不是真正的大廚，姚大也只是撇著嘴哼道:“這是個麽大事?我管他誰做大廚，好吃就行！”

　　好吃就行，其他強盜也是這麽想滴，弄得許六一肚子窩囊。

　　自從被矮個子劃了一大刀後，許六老實了許久，先是在床上躺了好幾天，後幾天才帶著滿身的紗布出來曬曬太陽。

　　興許是在堺港已經瘋狂的滿足了陰欲，當然更有可能是渾身傷痛，令他無法有更多的精力去想壞主意，總之是後來不再來騷擾千雪了。

　　不過，狗是改不了吃屎的。這天，許六又跑到廚房艙門口探頭探腦了。

　　他指了指徐海洋和張明:“你們兩個把飯團抬著，跟我來！”

　　說完自顧自往前走，徐海洋忙抬起盛飯團的大桶跟著往甲板走。

　　看許六在前面大搖大擺的邪氣樣，張明狠狠低聲道:“我怎麽總覺得像是去喂豬?”

　　“本來就是喂豬嘛，一群他們圈養的豬！”

　　今天風大，日本老農們又被放出來幫手扯帆。

　　徐海洋把飯桶放下後，許六說道:“你們倆在這盯著，看誰乾活利索才給誰吃。偷懶的就餓肚子罷。”

　　他有意把話說的很大聲，好讓大家都聽見，那副架勢儼然船上二當家的樣。說完一扭一擺走了，還一邊哼著不知什麽邪門小曲。

　　那些日本老農被擄上船這些天，是饑一頓半飽一頓，整的是面黃肌瘦，乾起活來手腳發軟，哪來的什麽乾活利索?一個個隻盯著飯桶眼冒綠光。

　　徐海洋也不管許六的什麽口諭，自作主張的把飯團都直接遞到老農們的手裡，任誰也無法正視一個個饑餓的眼神，至於那二貨許六會怎麽說，倒也管不了了。

　　見老農們狼吞虎咽的乾吞飯團，徐海洋招呼張明:“你去拎桶熱湯過來，也好讓他們暖暖身體。”

　　張明本來就是見不得黑暗面的軍人，應了一聲後忙往後甲板走，有些傷感的場景，少看兩眼也是好的。

　　當把飯團遞到辛五郎時，徐海洋看到那張蒼老的臉上充滿冀望的眼神，心中一酸，歎了口氣輕輕說道:“你先吃飯吧，聽我說??”

　　都說老實人吃虧，生活在亂世的老實人更吃虧。都說人之初性本善，徐海洋自從來到這個時代，就基本沒看到善良的事情，戰火、殺戮、奴役充滿了整個世界，他感覺自己的心腸被逼得一點點地硬了起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夠逃離海盜船，再繼續待下去，他覺得終有一天自己也會淪為強盜。

　　上天怎麽才能讓人在心中留下一點善意?

　　“徐海洋！”張明在遠處一聲大叫。

　　徐海洋望見他在舵樓廚房艙門著急揮手，示意讓自己快過去。

　　徐海洋很少見他有那樣焦急的臉色，心想肯定出事了，忙左右觀察一下周圍的嘍囉，腳底下快步走向後甲板。

　　剛走進廚房，張明便急忙把門頂上，示意讓他看地上。

　　船上廚房的地上本來就是汙漬滿地，現在更多添了一大攤血，血中滲入了菜油，更顯得發亮。

　　許六仰躺在地上，滿胸口的紗布上插了一把菜刀，直末刀柄，鮮血不斷從破裂的心房中咕嚕咕嚕冒出，整個身體不停地扭曲抽動。

　　戶田千雪背靠灶台，雙手向後緊緊的支撐著戰抖的身軀，胸口激烈的一起一伏。

　　徐海洋詫異的回看張明，後者兩手一擺:“我回來拿湯桶，進門就見許六從身後抱緊她，還試圖用手去摸她的胸部??”

　　“MD，殺得好！”徐海洋長久以來積攢的怨怒被激發了，這一天遲早要來的，只不過他沒想到來的那麽快，“換成我，也要殺了這狗雜碎。”

　　佛也有怒，老實人不該吃虧，狗急也要跳牆！

　　他腦子裡快速的轉動，思索著怎麽怎麽把許六放進大鍋，然後偷偷丟進大海。

　　只要動作隱蔽，再把所有血痕收拾乾淨，回頭再裝作什麽事也沒有。

　　強盜找不到許六，只會認為他掉海裡了。許六本來就是身上負傷，又是個二貨，失足落海不是沒有可能。再說了，船上失足掉海裡的事也是常見。

　　就在他想的時候，背後的門被錘得震天響，回頭看見門旁邊的窗戶人頭閃動。想來是有強盜看見這邊不對勁，跑過來看究竟，一探窗口就明白出事了。

　　張明用力頂著門， 著急問道:“現在怎麽辦?”

　　門外已經聽到強盜們的“嗆啷”拔刀聲。

　　徐海洋示意張明讓出門口，一起退到灶台邊，三雙眼睛緊緊盯著門口。

　　“哐當”一聲，門被人用力踹開，兩個嘍囉舉著明晃晃的太刀衝了進來。

　　說時遲那時快，徐海洋給張明遞了個眼色，兩人一起抬了灶上正燒的一鍋熱湯，劈頭蓋臉地朝進門的賊人潑了過去。

　　滾燙的湯水，把進來的人燙成紅色的熟豬，頓時滾哭狼嚎，連人帶刀跌落在地。

　　徐海洋丟下湯鍋，任其在廚房內到處滾動，和張明對視一下，兩人同時快速跳起，搶到門邊撿起地上的太刀，手起刀落各自砍向一個嘍囉。

　　張明是訓練有素的軍人，一刀便捅進一個嘍囉的胸腹，回手一攪結束了他的性命。

　　徐海洋雖然也不乏打架經驗，可真刀實槍的砍人，可是平生頭一回。他用力地一刀，砍在另一個嘍囉的背上，脊梁骨的堅硬加上冬衣的厚棉阻擋，只在人背上深劃了一刀，慘叫一聲卻未有重創。

　　張明眼疾手快，反手一刀補過去，刀尖直沒背心。

　　兩人收刀橫握，粗氣直喘，心中一陣痛快，相視一笑，又深感兄弟間行動默契。

　　張明叫道:“爽！早該這樣了。”

　　廚房這邊這麽雞飛狗跳，肯定驚動了強盜，徐海洋明白姚大一群人馬上就會過來增援。

　　他一把拉過千雪，衝著張明喊道:“快，到甲板上去！跳海也好，拚命也好，就在那裡了，省得被人在這裡甕中捉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