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個子的刀上淌著血,一滴一滴的落到甲板上。
今天的明月雪亮,月光亮得讓人能看到許六身上滲出的血。
他被人從胳膊到胸口斜下劃了一刀,很明顯是被太刀從胳膊斜往下劈了一刀。這是日本刀法最典型的大斜劈,刀口很深,但能看出來下刀人留了些許分寸,否則許六早被斜劈成兩段了!
看來矮個子對許六也是恨極了,出刀雖然不傷他性命,但卻是凶狠的一刀。徐海洋看著許六帶血的瘦削胳膊,心道這混蛋的細胳膊怎麽就沒有被砍斷?
就這時刻,姚大等七八個人已經把矮個子圍在中間,一把把長刀遙指著他。
張明在徐海洋耳邊低聲說:“看樣子,許六又惹事了。”
徐海洋拉了拉他示意別做聲。
葉明也提著刀,但卻是低聲下氣地跟姚大解釋事情的經過。
原來許六在岸上喝得是酒氣熏天,上船後免不得跟在船上一直待著的矮個子嘚瑟一番。矮個子早就滿腹牢騷,此時本也忍氣吞聲,不過問了一下許六有沒有帶些酒肉回來分給弟兄們吃吃。誰知道,許六卻將帶回來的肉食擲到腳下,說是如果從他褲襠下鑽過去就有吃的。
矮個子早就受夠許六的欺負,這次又來撩撥他,氣得是拔刀就是一個大斜劈。
葉明顫聲說道:“姚老大,許六惹事在先,你大人大量,哥幾個感你恩情,今後但凡有令唯命是從。”
說罷,他扔掉長刀雙膝下跪,一個勁給姚大磕頭。
姚大眼睛沒看葉明,只是用刀指了指矮個子悶聲道:“家有家法,船上有船上的規矩。在我的船上撒野,今天沒有個說法,我姚大今後怎麽來管這一船上的人?”
葉明雖是雙腿跪地,卻是挺直腰板,朗聲道:“葉某無能,兄弟犯錯,自當一並受罰,但請大哥放過我這位小兄弟。”
矮個子渾身戰抖,滿臉已是涕淚齊下,他顫聲喊道:“阿明哥,不要求他們,我一人做事一人當!不要為我作踐了你的膝蓋!”
說完,回頭緊跑幾步,縱身撲通一下跳入黑漆漆的海面。
此時船早已行至遠海,海岸線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矮個子此番跳海,又是寒冬臘月,性命注定不保。
見矮個子跳海,葉明追之不及,回首怒視著姚大,身後三個嶺南人作勢要往前衝殺。
“個麽事?”姚大望著葉明,譏笑道:“一起來吧,船上多你們幾個不多,少你們幾個不少。”
葉明見對方人多勢眾,而矮個子怎麽說也是動粗在先壞了規矩,自己理氣上先輸了幾分,隻得攔住身後幾人,對姚大說道:“他人已經跳海了,姚大哥還待如何?”
說完他瞥了一眼不遠處的金子老,如果對方沒有這個惡魔幫手,或許他們幾個也就拚了命殺過去了。
只是這個金子老,他實在沒有把握。
姚大看了眼地上的許六,一個嘍囉探身查看傷情後說道:“大哥,傷得不深,不礙事!”
許六未傷及內腹,在矮個子刀下撿回一條性命,此刻一爛醉如泥,隻挨了刀傷兀自在地上哼哼唧唧。
姚大聽後臉色好了些許,悶聲道:“他的事就此罷了,至於你們幾個,這三個月的月例錢就扣下了,權當給許六養傷錢。”
不待葉明搭話,他又冷哼道:“想留下來就這麽辦,不想留的,也可以跟隨他跳海吧。”
葉明咬了咬牙,硬是咽下了這口氣,說道:“大哥怎麽說就怎麽罷,
往後還仗著大哥糊口飯吃。” 當下姚大吩咐大家各自散去,該輪班輪班,該休息去休息。著令倆嘍囉扶了許六上舵樓,自是一番敷藥綁傷,樓上是一陣陣許六殺豬般的嗷叫。
徐銓望了眼依舊在風中好整似暇抱刀站立著的金子老,忙把徐海洋等人拉回艙室。
艙內依舊喝酒吃肉,不過眾人已經少了興致,只是默默無語吃喝。
徐海洋提起膽問徐銓,是不是船上這類事常有。
徐銓點點頭道:“在船上,誰的拳頭大聽誰的。”
跑船那麽多年,徐銓深知各條賊船上幫派林立,要想在船上生存,勢必要有自己的派別。而只有自己派別壯大,才能在船上立足,甚至奪取話語權。
他用話語試探徐海洋:“小兄弟,不要太擔憂,哥幾個都是鄰居同鄉,日後大夥自會相互照應。”
徐海洋早就想混入船上某個派別,聽他一說,心道早就等你這句話了,當下肅然說道:“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徐海洋我們三個,今後要著落徐大哥和各位同鄉多多照顧!”
“出門靠朋友,說得好!”徐銓一拍大腿,眼中閃著狡黠眼光,他端起酒杯說道,“小兄弟,那我們拜個兄弟如何?老哥我年長幾歲,就腆著老臉做個哥哥,你道如何?”
徐海洋一聽,說道:“做徐海洋的哥哥,那是折煞您老了。”
徐銓聽這話心中大訝,心道這小子莫非不知好歹,不願做拜把兄弟?當下臉露不悅。
又聽徐海洋說道:“徐海洋有個不情之請,不知徐老意下如何?”
徐銓放下酒杯,說道:“不必客氣,小兄弟請明言。”
徐海洋這是打蛇順棍上,一臉誠懇地說道:“論年齡,徐老您長我一輩;論親情,你我同鄉比鄰,而且又同是姓徐,說不定早幾輩都是同族。徐海洋想拜您為義父,不知您老可否收下我這義子?”
這番話,聽得旁邊張明大為愕然,不斷往徐海洋這邊看。
徐銓聽後卻心中釋然,心道原來這小子是這個主意,當下撚著花白的山羊胡,假意推道:“要我做你義父,折煞我這張老臉了。”
話語中卻是不禁歡喜。
徐海洋就勢跪下,衝著徐銓就是咚咚咚三個響頭, 唱道:“義子徐海洋拜見爹爹!”
喝酒一夥隨即起哄,跑船做寇的拜把子認兄弟認父子本來就是常事,加之自己本身有意招納,徐銓當下不再推脫,受了徐海洋跪拜,互認父子。
葉明一派就是因為人少,所以被姚大壓著欺負,今朝收了徐海洋三人,徐銓自認現在身邊也有八九個人,雖不足以超越姚大一夥,但維持自派人身安全上,卻很是多了幾分保障。
徐銓對徐海洋認自己做義父這事相當滿意,不枉自己的一番心機拉攏。
他吩咐徐海洋:“爹爹這個稱呼,只在我們幾個在時才叫,其余時候還是叫我銓哥罷,免得姚大一夥多生疑竇。”
徐海洋連忙點頭稱是。
當下眾人重舉酒杯,開懷暢飲,自把甲板喋血之事忘到腦後。
過後某個時間,張明找機會問徐海洋:“你這狗頭軍師,怎麽自甘墮落,認賊作父?”
徐海洋黯然回答:“在荒野中求生,獨狼死成群活,狼群越大越能在殘酷的世界中活下去。”
張明點頭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你不怕徐老漢利用我們嗎?”
徐海洋狡黠笑道:“我知道徐銓的想法,這個老狐狸自然有著自己的算盤。但是我們也可以利用他的壯大來保護自己,甚至抓到逃跑的機會,不是嗎?”
“一個老狐狸,一個狗頭軍師,各懷鬼胎!”
“如果為了生存,我更願意稱之為狼狽為奸。”
徐海洋想得更多的是徐銓說的保命,而拜認父子後沒幾天,徐海洋卻差點連命都保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