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海洋心道,冤枉啊,我只是來要錢的,現在卻變成要命的場面了,不知道此時還能不能退出討薪隊伍?
抱著一線希望,他站起來說道:“阿彌陀佛,李爺,我們討錢而已,不用殺人吧?”
卻不想李光頭相當客氣,真把徐海洋當了自己人,他很義氣地說道:“大和尚,這事與你們無關。你們出家人以慈悲為懷,殺人放火之事,還是請回避吧!”
說完讓手下將道路讓開,徐海洋大喜,還想多說幾句客套話,卻被徐銓連拖帶拽的快步拖出“天倫堂”門檻。
謝家莊園此刻已湧入不少武裝盜賊,有了李光頭的發話,這些持刀賊人給徐海洋三人讓出了一條逃命道路。
待三人走到杉樹林時,背後“叮當”的刀劍碰撞聲已經響個不停,伴隨的是此起彼伏的吆喝與慘叫。
隨著武裝盜賊的不斷湧入,謝家正廳、廂房、內庭、後院、寢堂??各處雞飛狗跳,孩童的哭叫聲,婦人的嘶聲慘叫,謝家莊園內亂成一團。
徐海洋三人不敢遲疑,快步疾奔跑離那謝家大宅。
天色已完全黑暗下來,待到跑累稍息回頭再望向謝家方向,只見院落高牆內火頭四起,耀眼的火苗映紅了整個玉石村。
第二天官府差人複勘現場,謝氏全家一百余口全遭賊人毒手,樓宇燒成平地,現場焦屍滿地慘不忍睹。
此事史稱浙東謝家滅門大案!
爾後,與謝氏相熟的各路鄉紳及朝中官員,紛紛奏疏上報朝廷。
朝廷震怒,責令浙江各府衙門全力緝辦此案,尋凶緝匪,而相關牽涉管理失職官員均追查問責。
案卷擺上浙閩巡撫衙門案幾上時,朱紈是氣得暴跳如雷。
且不說這事發生在自己上任伊始,嚴重影響任內績效。單說這光天化日之下,倭賊聚眾殺人放火,手法之殘忍,死傷人數之多,就令人發指。
最令朱紈大人震怒的是,據辦案人員報呈,當大隊官差到達現場時,眾盜賊早是揚長而去,隻留下一堆殘垣焦瓦,橫屍滿地。不過現場有一傭人尚有一絲余氣,臨死前說了一句“領頭的是紅袍僧人”!
紅袍僧人?怎麽那麽熟悉的詞語呢?
有的詞,比如臭豆腐,會讓人聯想起那股讓人或愛或恨的氣味。
紅袍僧人這個詞,給朱紈大人的回憶就是桶棺中那股腐屍臭味,揮之不去深入骨髓,令他三月不思肉味!
朱紈當時在桶棺中已經設想過,假如再次抓住徐海洋,能對他用多少種酷刑來折磨泄憤。
如今,這位紅袍僧人竟然在自己眼皮底下,又犯下這麽一樁令人發指的滅門大案,那絕對是公然對自己的第二次挑戰和侮辱。
抗倭艦隊的事情不是一天兩天能解決的,但是緝捕紅袍僧人卻是目前擺在朱紈手上的頭等大事。
就因為同穿一件紅衣(款式不同),同樣都是光頭(這個倒是一致),徐海洋現在是比竇娥還要冤。
不過這是第二天的事了,此刻的徐海洋並不知情,他現在的目標,就是和徐銓千雪拚命跑回虎鯊號,遠離那個淒慘的屠殺現場。
虎鯊號依然靜靜地停在石岸邊,整整一天跑下來,徐海洋和徐銓的口袋裡依然沒錢空空如也。
快到船邊時,徐海洋猛然發現前面有個人影,黑暗中看不清楚,只是從輪廓中看到他肩頭的刀柄剪影。
這是誰?還帶著刀!
今天的一系列事情令徐海洋不再相信世間的太平,
他伸手往懷裡摸去,徐銓和千雪也相繼摸向自己各自的刀柄。 “是海洋兄弟嗎?我在此等你已久!”
聲音非常陌生,還等了很久,在這時代認識自己的人都在虎鯊號船上,不認識的掐指一算統統是敵對之人。
徐海洋還警覺的發現,水岸附近多了幾艘和虎鯊號一樣的船隻,看似零散停泊,實際上卻將虎鯊號團團圍住。
“你是誰?”
“在下伍峰,海洋兄弟可有記起?”
“伍峰?”徐海洋努力的整理了一下記憶,猛然想起來這是誰,“哦,原來是伍峰先生!”
慚愧慚愧,徐海洋相當內疚,中午吃飯的飯錢別人幫忙墊付,還得勞煩別人在這等著,真是太不應該。
“真是不好意思,我這就還你錢。”徐海洋的腦子裡,今天一天都是圍繞錢來思考問題,他知道自己是沒有錢了,轉身問徐銓,“老爹,拿九文錢還給別人,午飯的錢。”
待看到黑暗中依然能分辨出臉部胖了一圈的徐銓,徐海洋想到老爹也是光屁股一個,否則也不至於被人打成這樣。
“唉??區區小錢何足掛齒?請海洋兄弟不要誤會。”伍峰先生言語相當禮貌,“在下這次前來,是想和海洋兄弟說一個事。”
徐海洋奇道:“還有什麽事?”
伍峰不緊不慢說道:“這個事,徐銓老哥應該明白。”
徐海洋望向徐銓,可黑暗中的他就是不吱聲。
“什麽事?也請伍峰先生明說。”
“那行,聽聞這條船現在已經是海洋兄弟做主,那我也不妨敞開來說話。”
“請伍峰先生明示!”
“海洋你這條船,原來是姚大統領,而姚大的船,原本就屬於許家兄弟船隊的一隻。”伍峰先生看來是慢性子,說話不緊不慢,“姚大的船上原先有些貨比較值錢,雖然這船現在是海洋兄弟話事,不過這些值錢貨終究還是屬於許家財產,不知道海洋兄弟是否認可在下的說法?”
徐海洋裝聾作啞:“什麽值錢貨?”
“那麽說, 徐老哥還沒跟海洋兄弟交過底羅?”
徐銓捂著腮幫喊疼,示意自己無法說話。
徐海洋可不是兜圈子的人:“伍峰先生有話就直說吧。”
“這批值錢貨就是購自東瀛的白銀!”
“白銀?”
“是的。”伍峰先生加重了口氣,“整整一桶白銀!”
“這麽說來,伍峰先生此番是來要回這桶白銀的羅?”
“海洋兄弟誤會了,這桶白銀是許家兄弟的,與我無關。”伍峰先生說道,“在下此番過來,只是一番好心提醒,別無他意。”
“如果真如先生所言,真有一桶白銀,兄弟我該如何處理?”
“不僅白銀,還有船隻,物歸原主,悉同自便。”
“若是不交又如何?”
“許家兄弟在浙閩一帶勢力非凡,不交恐怕海洋兄弟就此被盯上,就是出個海撈個魚都很是麻煩。”
“您這算是代許家船隊來警告我?”
“我只是作為一個朋友來提醒海洋兄弟。”
徐海洋心裡是轉了又轉,言語間算是把這幾條線索給擼清楚了。
船上帶了許家的貨,伍峰先生作為代言人跟蹤了他們,並有意無意中幫付了午飯錢。賭坊打徐銓是個警告,不然哪來的小孩來報信?
徐海洋看了看周邊的幾條船,既然伍峰先生幫忙支付飯錢不是偶然,那麽現在來訪那就是有備而來的。
他又明白了走江湖的一個道理,吃飯幫你墊付飯錢的人絕對不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