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陳雨航方如大夢醒來，看看表，見時間已晚，便對姚珍珍說:“珍珍，已經很晚了，你明天還要上班呢！要不咱們先回去吧！”

　　姚珍珍也覺得該走了，於是灑脫地站起身，“走！”

　　陳雨航一步搶前，到服務台買了單，兩人便一同走了出來。

　　在這樣寒冷的冬天，加上時已午夜，江濱路上早已是人跡杳無。路燈孤寂地亮著，偶有照不到的地方，黑森森的，讓人不寒自栗。

　　姚珍珍出來後並沒騎上自行車，而是推著慢慢地走，陳雨航也不知該說些什麽話可以安慰她，於是也只能推著車默默地與她並排前行。

　　一直到了城區的中心街道，姚珍珍感慨道:“雨航，你說，咱倆這麽晚還在街上，像情侶散步嗎?”

　　“像！”

　　彼此的心裡都有一種沉重，隻一句過後便又無言了。

　　就這麽默默地走著，一直到姚珍珍家的樓下，“雨航，我到了，天冷，你回去慢點騎。”

　　“嗯！”陳雨航點點頭，喉頭似有一團棉花堵著，咽不下去，吐不出來，十分的難受。

　　他看著她把車支在樓道口，於是艱難地轉身。

　　“雨航！”

　　突然，一聲嘶叫，姚珍珍瘋一般地跑回來，從後面一下抱住他的腰。他知道，她哭了，伏在他的背上，哭了。身子一顫一顫的，哭得非常的傷心。他支下車。握住那雙抱著他腰間的手，緊緊地。然後使勁地掰開，讓自己回過身去。面前仰著的是一張什麽樣的臉哦！通過路燈的光亮，他完全能夠看得清。那是一張充滿了悲傷，充滿著乞求的淚臉啊！陳雨航的心碎了。一股巨大的酸楚湧上了心頭，眼睛一下變得模糊。

　　一顆淚水“叭”地掉到她的臉上，與她的淚水融和在了一起。姚珍珍猛地撲進他的懷裡，頭，使勁地鑽著，像是要鑽進他的心裡。

　　陳雨航的一雙手不禁緊緊地抱在她的肩上。

　　光滑的秀發在他的手掌上抽動，鼻吸著的是女孩芬芳的清香。說離開，又怎離開哦！陳雨航，你作的到底是什麽孽哦！

　　許久，姚珍珍的頭從他的懷裡抬起，一雙眼睛卻直直地仰視著他的臉，陳雨航的心裡似有一股火焰在湧動，不一會，這股火焰就“呼”地躥上心頭，從他的眼裡出來，與姚珍珍那道如冰一般的眼光相碰撞，頓時有幾萬伏的電流傳遍他們的全身。

　　是麻了?醉了?還是瘋了?

　　她吻上了他，他也抗不住頭腦中某些“不能”的意念，也吻著她，嘴上，額上，臉上……

　　……

　　由於果品廠的合同重新簽訂，用一刀切斷的辦法實行了完全承包。經聯社也就不需派人在廠裡充當“特高科”的角色了，於是，張峰也就回到了社裡上班。以前他本來就沒具體的崗位，因為去果品廠，總算有了實際性的工作，可回來之後又變得無所事事了。反正也快退休了，趙明山就讓他做個機動人員，有事時跟別人出去走走，沒事時就在辦公室喝喝茶，看看報紙。

　　這天，張峰覺得實在無聊的慌，就逛到趙明山的辦公室，與趙明山聊起了果品廠的事。

　　“趙主任，你覺得果品廠用這樣承包的方式弄出去好嗎?”

　　“老張，不好又有啥辦法?咱們總不能放著十來萬的年收入不要，將它閑置掉啊！那樣不但上面領導會批評咱們，就是輿論怎呼起來咱們也受不了啊！”

　　“回來的這幾天，我反覆在想這個事情，

有一個辦法，既能把陳雨航那家夥趕走，又可以讓果品廠永遠生產下去。”　　趙明山的眼睛一下發亮，“啥辦法?老張你趕緊說來聽聽！”

　　“趙主任你看，這次咱們眼看著就可以把那家夥趕走了。說來說去，還不就是虧在技術上嗎?這幾天，我查閱了很多內部信息資料，發現南方那邊有食品生產的技術培訓機構。你想，要是咱們社裡派出一個人員出去培訓，等掌握了技術之後回來，你覺得情況會怎樣?”

　　真是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經張峰一點，趙明山茅塞頓開！他猛一拳砸到桌上，“天！我怎麽就沒想到呢?”

　　火，點起來了。張峰輕搖羽扇，“就是嘛！弄一個外地人在這裡，咱們是多麽地不自在啊！走親訪友，弄幾瓶罐頭，拿幾瓶果汁，還要給你開個批發價，這叫啥事嘛！就拿今年夏天，咱們社裡發福利的那批飲料來說吧，聰明的人是送上門還怕咱們不要呢！你看他那……那……唉！我真的是無話可說了！”

　　對於這些，趙明山的心裡自然是有同感的，只是作為一名領導幹部，說這些想佔人便宜的話實在不太合適，所以沒有附和。“老張，我認為你的辦法可行。不過咱們派誰去合適呢?”

　　張峰馬上道:“這個我也想過了，最合適的人選莫過於趙欽。一、他是你的親侄子，可靠。二、中專畢業，有文化，頭腦聰明。三、年輕，學回技術可以用幾十年。趙主任，你認為呢?”

　　“你的想法很全面。行！就采用你的辦法了。”

　　張峰心花怒放。“謝謝趙主任！”

　　趙明山笑笑，“這有啥好謝的，咱們為的是社裡的利益，和西城的利益。又不是為你老張做事！”

　　“嘿嘿……是的，是的。”張峰訕笑道:“那趙主任你看，這人員啥時候派出去?”

　　“這樣吧，老張，你先聯系一下培訓機構，聯系好了告訴我。馬上要過年了，年前肯定是不行的。你先聯系好，等過完年上班，咱們的人馬上可以走。”

　　“行！趙主任，這事你就不用操心，交給我辦就可以了。我一定把它辦妥。”

　　“嗯！”趙明山興奮地點了點頭。

　　根據安排，臘月二十六這天，陳雨航實行了限制生產，將在途的半成品全部生產完畢，經過抽檢，指標達到標準後全部封箱入庫。二十七這天，全廠對車間、倉庫等各處進行了全面的清理並打掃好衛生。二十八，就全廠放假了。

　　眼看著工友們一個接一個地離廠而去，周萍卻站在宿舍門口發呆。誰都有家可歸，唯有我……

　　她想到，就算是回去了，冷屋冷灶的。家裡也沒有一個人，房子也是單門獨戶的，呆在那裡又有什麽意思呢?加上叔叔新故，一個人住那裡也確實是有點怕。不回去吧，別人都走了，就自己一個人留在廠裡，過年過節的，也不像那麽回事。以前的時候，盡管父母都不在了，但還有叔叔。叔叔就像對待自己的親生女兒一樣地待她。盡管家裡經濟不寬裕，但逢年過節的，叔叔都會將一切準備的妥妥當當的。雖然食品並不豐富，但總有一種節日的氣氛，有一種家的感覺。可是現在呢?周萍隻覺得心裡一個勁地發酸，不知覺地，眼淚也就出來了。

　　由於幾天來，陳雨航一直沉浸在吻別姚珍珍的那種極端傷感之中，加上放假前的事務安排，他也沒心情去理會更多的東西，與周萍的話語也是少到快到無語的程度。至於為什麽，周萍是不知道的，隻認為他是因為忙累了，所以，除了生活飲食上多注意照顧他之外，她也沒往更多方面去想。

　　秀林姐妹倆是最後離廠的，在處理完一切事務後，她們來到周萍的宿舍裡，秀林問:“周萍，你是住在廠裡，還是回去過年呢?”

　　周萍的眼神有些茫然地看著窗外，淡淡地回答道:“秀林姐，我也不知道啊！”

　　對於她的情況，秀林自然是最了解的，看她這樣子，心裡也不免生出同情，“依我看，你就別回去了。留在廠裡，一呢可以與雨航哥做個伴。二呢?也可以幫他做做飯啥的，彼此間也有個照應。”

　　聯想到幾日來陳雨航並沒和自己多說話，對於他的心意，周萍的心裡也是沒底的，於是說:“我也不知道該怎辦，到時再說吧！”

　　秀林姐妹也不知該如何安慰他，呆了呆，只是說:“如果你留在廠裡過年，年夜飯就不要準備了，和雨航哥一起到我家去吃。到時候我或者秀華會來叫你們的。”

　　“不用的呢，秀林，如果在廠裡過，我去買些菜來，自己燒著吃就行了。”

　　“不要，周萍，你和雨航哥都過來，咱們大家熱鬧熱鬧，好嗎?”

　　周萍不置可否地微笑了一下。

　　從周萍那裡出來，兩姐妹又來到陳雨航的辦公室，除了邀請吃年夜飯之外，秀林還問陳雨航:“雨航哥，我有個請求，能對你說嗎?”

　　“什麽事?說吧！”

　　“雨航哥，我覺得周萍挺可憐的，如果回到那山上去過年，我覺得她一個人會害怕的。我問她是不是留在廠裡過年，她說到時候再說。雨航哥，她是不是在等待你的一句話呀?”

　　經秀林一說，陳雨航才猛然醒悟，他當即對秀林姐妹道:“你們放心吧！這事我來解決。”

　　“好的雨航哥，那謝謝你了。我們先走了。年夜飯一定和周萍一起到我家來吃！”姐妹倆開心地朝陳雨航揮揮手，然後走出了廠門。

　　陳雨航馬上來到周萍的宿舍，“好了，現在大家都走了，就留下咱倆，周萍，你總不回山上過年了吧?”

　　周萍沒有回答，但一雙眼睛卻滿懷期望地看著陳雨航。

　　“不要走了。如果你一走，我就成孤家寡人了呢！周萍你知道的，我可是個連飯都會做成半生不熟的人，一切全靠你呢！”

　　“哥，你放心，我留下來給你做飯就是了！”周萍說著，可眼光卻暗淡了下來，默默地低下頭去。

　　陳雨航馬上知道了她心裡的不快，於是說:“也不是就因為做飯叫你留下呢！更重要的是……是……”

　　因為說的快， 陳雨航一下卡口了。

　　“是啥呀?”周萍的眼睛重又看向他。

　　有時候，心裡想的東西，不一定能從話裡說出來。此時，陳雨航無論怎麽想，都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言辭表達更為合適。想了好大一會才說:“有你在，我就覺得有個伴。咱們也像有個家。”

　　家，簡單的一個字，卻重重地觸動了周萍的心。對許多人來說，這個字並沒有任何感覺，而對她來說，卻是何等地渴望得到?她的眼裡不禁重又盈滿了淚水。“哥……”她想說什麽，卻又什麽都說不出來。

　　“周萍，晚上咱們還有菜嗎?如沒有，我出去買點。”見她的臉色轉好了，陳雨航也就放心了。

　　“肉還有點，還有大白菜。哥，咱們就先將就一頓，明天再買，好嗎?”

　　“嗯！”陳雨航點點頭，笑道:“你是司務長，都聽你的。”

　　周萍嗔道:“我是司務長，那你是啥長呢?”

　　陳雨航想了想，“我是大內總管！”

　　“去！虧你還是個有文化的人，竟然說的出口。你知道大內總管都是啥人乾的嗎?”

　　天！還真的是暈懵了！怎麽說出了這樣的話，大內總管，那可是太監乾的呀！

　　陳雨航的臉不覺被塗上了一層深紅色。

　　“廠裡的規矩，活乾壞了，要罰。你現在把話說錯了，是不是也該罰?”

　　陳雨航忙應道:“是該罰呢！”

　　周萍將一顆大白菜扔到他的手上，“去！把大白菜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