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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春風:雙面宰相》第一十二章 山中歲月
  陸望跟著玄空子走出精舍,來到後山一處瀑布旁。玄空子帶著陸望鑽進瀑布後的一個洞口,點起火把走了一會兒,突然豁然開朗。露出一個拱形的石洞。陸望走進去,只見石壁上滿滿的都是各色書籍。他好奇地翻了翻,《星歷修正》《百草經》《帝鑒》《百家要言》。。。有一些聽段夫子提起過,是上古失傳的奇書,更多的都沒聽過名字。

  玄空子淡淡地說,“這都是為師畢生心血收集而來,從上古奇書到聖人言教,無所不包。更有為師自己親自撰寫之書。你資質聰穎,我已經答應要好好教導你,將來完成你的使命。因此這石洞中所有的奇書都交付給你。以後半日築基練武,半日研學書籍。十年之後,應該有所小成了。”

  陸望知道這些書籍的珍貴性,就算有半頁一紙流傳到世間,也會引起極大的轟動。更何況自己有幸能親眼得見,更蒙大宗師玄空子親口允諾傳習於他,心中激動萬分。陸望鄭重地跪在地上,向玄空子磕了三個頭,說道,“謝恩師!”

  玄空子望著跪在眼前這青澀的少年,想起那過世的大徒兒,以及與陸顯的約定,心中不由得歎了口氣,暗暗想道,“我絕不食言,會好好完成這個約定。至於這孩子的未來,就看他的造化了。”

  十五日後,還在搜山的陸寬接到京都的飛鴿傳書,“望已在玄空子處。即刻回京。”摸不著頭腦的陸寬想到,“難道那粗鄙的砍柴漢子是從玄空子那兒來的?”不過想到少爺已經安全進山,陸寬不由得松了一口氣。而此時的陸望,也坐在精舍外的大石頭上,看著遠處的山林,想道,“這青F山的清風白雲,大概就是我的一生了吧。”

  *

  天佑二十年,青F山。

  大雪封山的季冬,青F山已杳無人跡。在一片銀裝素裹的白茫茫雪景中,山腰上有兩個黑點還在緩緩地移動著。原來是兩個人影,正在雪中深一腳淺一腳地艱難前行。走在前面的是個少女,眉眼清麗,一雙娥眉如新月彎彎,眼波流轉間別有風致,踏著麂皮靴,一身勁裝打扮。一個英俊的年輕男子在後壓陣,臉部線條堅毅,抿著嘴唇,戴著軍中特有的氈帽,全身黑色戎裝,腰間別著軍刀。

  那走在前面的少女有些擔憂,轉頭向男子說道,“若飛哥,你說那條去望哥哥那兒的便道還在嗎?會不會被雪蓋住了啊?”男子想了想,繼續拔腿向前走著,說道,“我們這些年走了這麽多次了。方位我都記得。那路邊的樹上還有我以前做的標記呢。”

  少女略為放心,拉緊了風帽,加快了腳步。男子又笑著說,“朝雲,你放心,總不會把你弄丟。今天一定讓你見著你的望哥哥,我也要見見我的好兄弟。”少女臉上略微發紅,飛起了兩朵紅霞,隨手抓起一捧雪,揉成雪球,扔向男子,嗔怪地說,“誰要你多嘴!”

  男子敏捷地把頭一歪,躲了過去,笑著說,“再這樣欺負我,我就要給小望告狀了哦!看誰還敢娶你!”少女像被說中了心事,低頭不語,兀自向前走去,說道,“我們還是快趕路吧。天黑前得趕到精舍。”男子點點頭,也加快了腳步。這二人便是陸望從小的玩伴關若飛與韋朝雲,在這大雪封山的隆冬時節,卻是從京都趕來與陸望相會。

  正在兩人埋頭趕路時,遠處傳來了一聲長長的清嘯。一團黑影懷抱著一團白色,在積滿冬雪的樹枝間跳躍,雪花也撲簌簌地從枝丫間掉落。轉眼間來到二人跟前,只見一隻黑色的野猿齜牙咧嘴地掛在一根樹枝上,

悠閑地蕩來蕩去。它懷裡還抱著一隻小小的獼猴,渾身雪白,爭著好奇的大眼睛瞅著兩人。  韋朝雲高興地大叫一聲,野猿便從樹枝上跳下來,掛在她的脖子上,親昵地去貼她的臉。朝雲一臉癢癢的,開心的抱起這野猴子,把它放在地上。關若飛也驚喜不已,笑著說,“媚娘可是越來越野了。這小家夥是它的孩兒嗎?”

  韋朝雲輕輕撫摸著小白猴頭上的絨毛,這小猴子也露出一臉享受的表情,閉上眼睛享受著愛撫。猴媚娘高興地吱吱亂叫,顯然對自己的孩子相當自豪。韋朝雲一手抓著猴媚娘的毛爪子,說道,“想來這深山不比在府裡,媚娘是回歸山林了,自然變野了。望哥哥上次信中說,媚娘與山裡的野生大白猿生了一個小猴兒,大概就是這小家夥吧。”

  關若飛也蹲下來,仔細研究這小白猴。這小家夥正一臉陶醉地躺在媚娘懷裡,享受韋朝雲的纖纖素手的愛撫。關若飛撲哧一笑,說道,“這黑媽媽怎麽生出了一個白小鬼?媚娘的毛發可是和這小家夥一點也不像啊。”韋朝雲歪著腦袋想了想,說道,“大概隨它爹吧。”

  媚娘見兩人正嘰嘰哇哇地討論著,便指著遠處一條小道,嗚啦嗚啦地叫著。韋朝雲會意,笑著說,“媚娘給我們當向導來了。”關若飛整一整衣裝,站起來說道,“那我們走吧。走快些,還能趕上和小望一起吃飯。”韋朝雲也來了精神,讓媚娘在前帶路,自己與關若飛拔腿跟了上去。

  青F山上,陸望也走出了精舍,閑步走到了梅花林,扶起一支梅花,拿出一個精致的小刷子,小心翼翼地從梅花蕊上撥下雪花,掃進一個精致的瓷缽裡。忽然眼前一黑,眼睛被一雙柔軟的手蒙住了。身後響起一陣渾厚的笑聲。

  “朝雲,別鬧了。你望哥哥在給咱們準備烹茶的水呢。”關若飛笑呵呵搓著雙手,朝陸望走去。

  一個容顏明麗的少女,頭上釵環叮咚,披著大紅的猩猩氈,淘氣得把手放在身後,嘟著嘴說,“真沒意思。若飛哥要是不說破,他肯定猜不出來。”陸望轉過身來,小心翼翼地捧著缽,把它交給朝雲,作勢要敲她的頭,“人小鬼大。這山裡,誰還有這樣一雙手。”

  “快去煮茶給我們喝。”朝雲吐了吐舌頭,挽著陸望的胳膊,就要往精舍走。關若飛撣了撣身上的雪,同陸望一起往精舍走去。猴媚娘也手舞足蹈地跑到陸望身前,哇啦哇啦地叫上一通,指著韋朝雲與關若飛,又指指自己。陸望笑著說,“媚娘在邀功呢。你們倆待會弄點好果子給它。”

  韋朝雲用手刮了刮猴媚娘那張毛臉,笑說,“放心吧,少不了你的。”關若飛向陸望問道,“那小白猴是媚娘的孩兒嗎?生的真可愛!比媚娘漂亮不少。”猴媚娘抱緊了懷中的小猴,豎起毛發,瞪著眼睛,看著關若飛。陸望偷偷對關若飛說,“你可別說它壞話。這是媚娘和山裡的野猿生的,它也寶貝的緊呢!”

  關若飛聞言,笑嘻嘻地說道,“媚娘也是天生麗質的,這小白猴也可愛。”媚娘便齜開大嘴,大搖大擺地往前躍去,搶先一步鑽進了精舍。關若飛看著韋朝雲挽著陸望的手,一邊走一邊打趣道,“看來你在這山裡是真的清修啊,不近女色,連母蚊子都見不著一隻。”

  韋朝雲低下頭,斜眼瞪了他一眼。陸望推開門,笑著說,“大冬天的哪來蚊子。偏是你這多嘴的來騙茶喝。知道我們有好茶過冬就來候著。”朝雲連忙接嘴說,“這可冤枉死我們啦。你看看這雪下的緊,我和若飛哥可是腳都要走爛了,都快凍成肉干了。”陸望和關若飛同時大笑。

  陸望說,“傻丫頭,肉干是風吹乾的臘肉,可不是凍出來的。”關若飛找了個半舊的靠背拉過來墊在身後,坐在熟悉的座椅上,搖搖頭,“真是‘何不食肉糜’!”頃刻間頭上飛來了一個柔軟的靠墊,朝雲叉著腰說,“好啦,關大將軍,您老早點去關外帶兵吧,把狄人都趕跑,在我一小女子前逞什麽威風。”

  陸望笑著把雪水倒進罐裡,放在一個紅泥小火爐上燒煮。朝雲熟門熟路地找出棋盤,擱在床榻的木桌上,豪氣乾雲地一揮手,對陸望說,“來,我們手談一番,可好?”陸望一拂衣,坐在榻上,伸手說,“請。”

  關若飛拿起一把蒲扇,鑽到小火爐邊守著,說道,“我就看不得你們這幅調調。待會水開了,你們兩都不準喝,都歸我。”陸望一邊下子,頭也不抬地說,“那你可得是水牛才成。”三人對視大笑,屋外飛雪飄舞,屋內暖意融融。

  不一會兒,水“咕咕”地開了,陸望與韋朝雲收了棋盤,擺好茶杯,便招呼關若飛一起喝茶。雪水煮開的老茶果然香氣四溢,又帶有梅蕊的淡淡幽香,沁人心脾。三人喝著茶,關若飛看了韋朝雲一眼,便說道,“外頭空氣正好,我出去走走。”說著,便一把抓起猴媚娘和小白猴,走出了房門,把門輕輕帶上。

  陸望與韋朝雲相對而坐,沉默了一會兒。陸望問道,“大雪封山,你們怎麽來了?路上危險。”韋朝雲咬咬唇,輕輕說,“我要回涼州了。”陸望正端著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問道,“怎麽?你爹過世後,不是把你托付給你的舅舅范元吉照料了嗎?范學士待你如親女,這我是知道的。”

  韋朝雲歎了口氣,說道,“雖然我是侄女,但舅舅真的對我比親女兒還好。但母親執意要回涼州了,我也隻得回去侍奉。涼州離此地相隔萬水千山,我以後不能常來了。更何況。。”陸望遲疑地看著她,韋朝雲像下定決心似的,說道,“她說我也該嫁人了,如果不擇個好夫婿,便要隨她回去。”

  陸望拿著茶杯的手微微顫抖,灑出的茶湯沾濕了衣袖。他無言地放下了杯盞,看著杯中嫋嫋升起的霧氣。“你怎麽說呢?”韋朝雲輕輕問道。陸望沉默了,許久,他開口說道,“在京中擇一門好親事也好。”

  韋朝雲登時怒了,胸膛劇烈地起伏,一揮手,打翻了茶盞。她直視陸望,咬著牙一字一句地說,“你看著我的眼睛說。”

  陸望歎口氣,說道,“尚書大人命我終身不能下山。我隻是個山林野人罷了。我雖然自誤,卻不想誤了你。”韋朝雲的眼中流出兩行清淚,頹然地靠在椅背上,呆呆地看著陸望。

  門外響起關若飛的咳嗽聲,韋朝雲驚醒過來,衝向門口,猛地拉開門,衝向了落滿積雪的梅花林。陸望連忙長嘯一聲,運功高聲說道,“百裡,千尺,你們去跟著朝雲,護著她。”說罷,窗外兩條人影便應聲而動,跟了過去。

  陸望無奈地撫摩著杯沿,痛苦地把頭埋在膝間,喃喃自語,說著,“朝雲,我是沒有未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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