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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春風:雙面宰相》第二十八章 告別
  陸寬沉默地引著劉允中穿過回廊,向陸望的院子走去。夜已深沉。幾點稀疏的星辰掛在深黑的天幕中,發出暗淡的微光。時不時吹過一陣冷風,不依不撓地想把黑衣人的鬥篷扒開。

  劉允中來到陸望的房前,提著燈籠,輕輕推門而進。陸望躺在床上,卻睡得很淺。開門的響動立即讓他驚醒過來,身子卻還是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他暗自運起真氣,凝在掌心,準備給來人一個迎頭痛擊。

  果然,來人走到陸望窗前,輕輕地咳嗽了幾聲。一個熟悉的聲音叫道,“小望,小望。。。”陸望狐疑地睜開眼,二皇子劉允中一身夜行打扮,提著府裡的燈籠,站在窗前望著自己。顯然是府裡有人帶他進來的。

  陸望騰的起身,走到劉允中跟前,狐疑地說,“二殿下,深夜來訪,這。。。”劉允中激動地拉著陸望的手,說道,“小望,我今日來,只是要告訴你,明日我就離京了。”陸望遲疑了一會兒,慢慢抽回手,說道,“殿下,此事是皇上聖裁,我不敢多嘴。”

  劉允中點點頭,說道,“小望,難道你還把我當外人來看嗎?我此來並不是要你幫我做什麽,只是來與你告別。今日一別,不知何時再能相見了。”

  陸望雖然心裡疑他,警惕著不想卷進皇室的爭鬥,不過聽了他一番推心置腹的話,心裡倒也軟了,歎口氣,說道,“二殿下,萬望珍重。山高水長,恕我不能遠送了。”

  劉允中從懷裡取出一個半圓形的玉玦,交到陸望手裡,說道,“這是我的生母懿妃娘娘給我的遺物。望你好好保管,將來重逢的那一天,希望能見到這玉玦重見天日。”

  陸望望著手心那塊碧綠的玉玦,它正發出幽光,沉甸甸地躺在陸望的手中。半圓形,碧綠色,陸望心裡像響起一個驚雷,竟呆在原地。他顫抖的手指輕輕拂過玉玦光滑的表面,這物竟似有靈性一般,發出如龍吟般的清嘯聲。

  陸望閉上眼,緩緩撫摸著它的背面。正如意料中的,有凹凸不平的觸感,應該是有刻字。劉允中對玉玦發出清嘯聲大為驚奇,也睜大了眼睛盯著這靈物。

  陸望把玉玦翻了一面,借著燈籠的幽光細細查看。果然,玉玦的背面刻了兩個字“天星”。劉允中見他看的如此認真,解釋道,“這刻字是母親給我之時便已有的。只是這玦也只有一半。愚兄也只有這一半了。”

  陸望用顫抖的聲音說道,“我知道。”劉允中驚奇地揚起眉毛,問道,“小望,你見過?”陸望緩緩地從懷中掏出一塊碧綠的物事,正是一塊同樣的半圓形玉玦,在黑暗中也發出幽光。他把兩塊玉玦合在一起,那龍吟之音便更加清越。

  劉允中震驚得把手中的燈籠也跌落了,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合二為一的玉玦。陸望看著他,說道,“它的名字,叫天星玦。”劉允中問道,“小望,你是說,你早就擁有另一半,而且知道這玉玦上的刻字。”

  陸望點點頭,說道,“這字,是本門的師祖刻上去的。這靈物的名字,就叫天星玦,是本門的信物。”劉允中恍然大悟,問道,“那這另一半天星玦,也是你的師父傳給你的了?”

  陸望見他並不清楚自己拜師於玄空子門下之事,也不願多說,便含混說道,“一開始也不是我所有。只是我來京都之前,師父他。。。哎,說來話長。”

  陸望想道,這天星玦,從完整到分離,又回到自己手上,中間歷經了多少人之手。世事的難以預料,

真是不可說。玄寒灼、懿妃、師父、父親,以及從青旻山上的山野之人又被迫變成明國公世子的自己。。。  劉允中見陸望望著玉玦陷入沉思,也不想深究。他豪爽地握著陸望的手,說道,“小望,既然在你這裡合二為一了。你就做它真正的主人了。也不枉了你我這一段兄弟的情分。”

  陸望雖然對二皇子與自己稱兄道弟心懷警惕,但聽到這話,心裡也頗為感動。二皇子倒也不是浪得虛名。以他的才德,其實遠勝皇帝劉義謙、魏王劉義豫,只是可惜。。。看來他通往寶座的道路頗為艱難,皇家的這個位置,又豈是以才德來定的?

  陸望說道,“我會好好保管的。也謝謝二殿下的盛情。一路保重。”劉允中點點頭,又用力地握了握他的手,說道,“山水有相逢。”說罷,他重新戴上氈帽,提著燈籠,轉身走了出去。

  陸望看著他的背影融入窗外濃黑的夜色中,心裡一陣茫然。來京都不到十天,人事的變化已經令他眼花繚亂。父親陸顯的無情更令他再一次心傷。十年前的傷口,以為它已經愈合了。沒想到輕輕的一巴掌,這道傷疤又撕裂開來,翻出了鮮紅的爛肉。

  陸望自嘲地笑了笑,這個花花世界終究是不適合我啊。青旻山,何時能再回去呢?

  至於在壽誕宴上發現的那個線索,要不要告訴陸顯,向他示警呢?劉義豫!這個潛伏著的隱患!陸望的心裡也糾結著。雖然父親的那一巴掌,已經把他對父子之情殘存的幻想摧毀地乾乾淨淨。但是眼巴巴地看著這個定時炸彈把陸府炸的粉碎,他做的到嗎?心地仁厚的陸望搖了搖頭。

  劉義豫,一定要及時揭開你的面具!想道這裡,他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濃黑已經逐漸褪去,露出了一絲微光。天,漸漸地要亮了。

  陸望坐到床上,盤起腿來打坐,重新整理自己的思緒。就這樣等天亮再說吧。他慢慢地調息,心裡又重新進入了一片光明。

  ※※※

  一陣小鳥的嘰嘰喳喳從窗外傳來,天已經亮了。陸望在床上睜開眼,散了腿,下得床來。乳母三娘這時已經等候在門外,輕輕敲了敲門。

  陸望讓三娘帶著侍女進來,依舊自己洗漱,不勞動侍女。三娘說道,“少爺,自從下山回家後,都不要下人們伺候洗漱了。”陸望笑著說,“什麽上人下人,我是山人。”三娘與侍女都笑了。

  陸望邊洗臉邊問道,“陸大人去上朝了嗎?”三娘答道,“一大早已經去了。老爺往常都是要晚上才會回府。”陸望說道,“晚上他回來後,派人來知會我一聲。”三娘答應著,看他的臉色,又小心翼翼地說道,“聽下人們說,老爺那日壽宴有些火氣。。。”

  陸望淡淡地說道,“不是什麽火氣,他一貫如此罷了。”他擦完手,把手巾遞給侍女,整理了衣服,便走到院子裡去喂鳥兒。

  入了夜,陸府的燈籠陸續亮了起來。在自己的小院裡吃完晚飯,陸望便在房中等著消息。掌燈時分,一名小廝來報告說陸顯已經回府。陸望理了理衣裳,便自己提了燈籠,向西跨院走去。

  陸顯此時剛用完晚膳,坐在正堂喝茶。陸望緩緩地從院子中走進正堂,淡淡地說了聲,“陸大人。”隨即便坐在旁邊的交椅上。

  陸顯見他似是有話要說,便一邊啜著茶,一邊看著他。陸望迎上了他的目光,開口說道,“我有話和你說。”陸顯看著他,說道,“怎麽?肯開口跟我說話?”

  陸望說道,“你不念父子之情,陸府對我卻還有生養之恩。我今日要說的,是一件正事。”陸顯的目光沉了沉,說道,“跟我來。”便轉身向書房走去。

  陸望跟著他進了書房,揀了一張靠窗的椅子坐下。陸顯坐在書桌旁,目光炯炯地看著他。父子倆就這樣對視著。良久,陸顯開口說道,“其實我今天也有話和你說。”陸望說道,“還是我先說吧。”陸顯點點頭。

  陸望想了想,說道,“我發現了和那日府中大火有關系的一個人。”陸顯眼光閃爍,定定地望著他。陸望接下去說道,“府中起火那日,我曾經撕下了凶手的一片衣料。那日參加壽誕宴,有人與我握手。我無意間也摸到了一個人的衣料的紋路質地, 竟與那凶手一模一樣。”

  陸顯看著他,問道,“哦?你認為壽誕宴中遇到的那個人就是在府中放火的那個人?”陸望搖搖頭,說道,“不一定。我認為身形不太像。壽宴中的此人也沒有什麽武學根底。”

  陸顯問道,“那你為什麽認為他可疑?就因為一片衣料?要知道京中許多衣料都是從同一工坊而來,穿了同樣的衣料,有何稀奇?”陸望說道,“如果是普通的衣料,不同的人穿同樣的衣料,確實沒什麽可大驚小怪的。不過,這個人穿的衣料,卻是‘回龍錦’。”

  陸顯挑起眉毛,說道,“回龍錦?”陸望答道,“沒錯,正是回龍錦。這種衣料極其珍貴,而且稀有。”陸顯說道,“就算珍貴,達官貴人也可以穿得起。”陸望笑了,說道,“大人難道忘了,達官貴人雖然也穿得起回龍錦,但是帶金線繡紋的回龍錦,卻是只有一位王爺才夠資格穿的。”

  陸顯問道,“你說的是他?”陸望說道,“沒錯,正是他。他穿的回龍錦很特殊。單是有金線繡紋這一點,已經非常不同。如果再細查製作的工坊和染坊,肯定還有發現。”

  陸顯笑了,從書架後一個隱秘的盒子中拿出了一片衣料殘片,放在桌子上。陸望定睛一看,正是自己當日從縱火凶手身上撕下來的布片。

  陸顯問道,“不如我們同時把縱火案背後的凶手寫出來,如何?”陸望答應著,提起筆,蘸滿濃墨,在紙上龍飛鳳舞地寫下幾個字。陸顯也伏案寫著。

  二人同時把紙片展開,放在桌上,赫然正是同一個名字,劉義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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