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時西風炎涼,百八裡雁會,白夜秋冷紗,無笑顏。
就在那寒風中,他刺出了手中的劍。
冷清,孤寂。
天冷冷色,人冷冷色。
天邊似有孤霞飄過,襯出了一片胭脂紅,點了絳朱砂。
“他的劍好像多了一點東西。”
“劍,同心。也許是想到了什麽,劍便也就成了什麽。”
那是一柄劍,一柄有些簡陋的劍,一柄畫出了煙雲的劍。
悲傷的劍。
“他有愛人嗎?”
小道士問,
“也許有,也許沒有。”
諸葛長歎了一口氣,不知為何,神情驀然變得有些悵然了起來。
她說,
“總道是愛別離,愛別離。癡情總笑離恨苦。怎就有那麽一個勞什物,專擾了人的心思,便就耽誤了那一輩子。”
她好像是突然被那劃過的一劍傷了心,眼淚倏然落下。
她問,
“你說,這愛恨,可還真的有用。”
有用嗎?
小道士不知道,因為他沒有經歷過。
他只是沉默。
不過那柄刀卻已經給出了答案。
刀,是精致的。
上面綴滿了寶石,金粉與珍珠。
但是,卻又是簡單的。
因為他的刀,便就只是簡簡單單的斬了下去,認真的斬。
心中別無旁騖。
也許,這次比試,他只是想贏,所以便也就沒有了那麽多的感悟。
畢竟,他有個家。
也有個女人。
也許並不是當初真正相愛的。
但是相敬相賓了這麽多年,也早成了互相不能割舍的存在。
他們有個孩子,很小。
作為胡家的人,他從小就要學刀。
胡家的刀很難。
所以他幫他,她也幫他。
就好像是她愛他,他也愛她。
人生本就是這麽簡單。
刀,也就是這麽簡單。
柴米油鹽,家裡家外已經是那麽複雜。
其他的,又哪裡有那麽多愛恨離愁。
所以,他不懂。
遇上不懂的劍,他的刀就只是簡簡單單的劈了出去。
沒有什麽感悟,沒有什麽悲傷。
只是簡單的劈,認真的劈。
劈出了炎涼,劈出了春華。
所以,就在這樣的刀下,他的劍退後了一步,他也就退後了一步。
“失了一招。”
小道士搖了搖頭,凝神望著那個低下了頭的劍客。
看著他只是簡單的笑,簡單的又舉起了劍。
他好像是並沒有太在意那被破解了的一招,所以他只是普通的抬起了劍,普通地向著那柄刀望去,輕笑。
畢竟,他是個普通人,普通人有失敗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了。
他一直就是這樣認為的。
年少時,他努力地脫離了奴戶的身份。
也許對於他來說,這便就是一輩子。
但是,在其他人眼中,他很普通,普通的只是一個路人。
所以,他努力。
後來,他聽了那私塾先生的話,苦讀十朝春秋,努力地考出了個秀才功名。
也許,對於他來說,這便就是一輩子。
但是,在其他人眼裡,他還是很普通,普通的依舊是個路人。
所以,他清楚。
也許,自己本就是個普通的人。
所以,他現在躲在了這天山上,
隻把自己當作了一個普通的劍客。 劍,很普通。
甚至有些簡陋。
沒有劍格,沒有劍脊。
只是簡簡單單的鋒和鍔。
但是,這樣普通甚至有些簡陋的劍,在他的手中卻已經不是那麽普通。
現在,他只是微笑著刺出了自己的劍。
普普通通。
甚至都沒有小道士的那三九一般帶著些威勢。
但是,那畢竟是一柄很厲害的劍。
所以,那柄很華麗的刀有些倉促的迎了上去。
零落間,卻是險些抖落了凡塵。
倒也是,一個從小就被推到了高位的刀客又怎麽可能會體會過那樣的普通。
他是個驕傲的人。
因為他的經歷值得他去驕傲。
他三歲學刀,五歲便就去屠了一個山寨。八歲學文,十二歲推演出了自己的第一式刀法。
那是一柄好刀,一柄從小就被嬌生慣養,灌注了花言巧語的好刀。
所以,好刀並不理解破劍的事。
就好像是有家的人難以理解那離恨帶來的痛楚一般。
很很正常,非常的正常。
現在,兩個人就只是站在那裡。
好像誰也沒有動,許久都沒有動。
天,陰了。
白夜秋沙冷,一曲添了涼。夢裡彷徨三千色,煙攏寒窗,夜色瀲瀲。
夜,黑了。
就在這黑夜中,小道士猛然驚醒了過來。
他就好像是做了場夢,夢裡兩人已經交手了三千合。
不分勝負。
但是,現在看來,他們都沒有動。
總也是沒有動。
甚至連那山巔的寒雪都還是那般模樣,沒有什麽變化。
現在,諸葛要帶著他要下山了。
因為周圍變得越發的壓抑,天空也變得越發的壓抑。
也許再過一會兒,他們就不會這樣的克制。
所以,
“你說,他們已經打起來了嗎?”
小道士問。
諸葛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她問,
“怎麽?剛剛你是在發呆嗎?”
她上前揉了揉小道士的頭,笑著道,
“難道我們未來的小劍客感覺他們的動手不夠驚天動地,莫名地感覺有些小失望?”
“不是的。”
小道士沉默著搖了搖頭道,
他說,
“我以為我剛剛看見你哭了,但是你沒有。我以為我剛剛看見了他們那好似是帶著些意境的招式,但是轉過頭來,也沒有。我以為我看到了,但是事實上卻並沒有。他們出手了嗎?”
小道士問。
他好像有些迷茫,又有些失措。
他說,
“難道高手的對決,便就都是這樣的嗎?”
諸葛聽了他的話,沉默了一晌。
她問,
“你還記得當初我們在山腰時聽到的聲響嗎?”
小道士愣了一下,點了點頭。
所以,諸葛說,
“可是,我沒有聽到。”
她說,
“這一切本也沒有發生。那就好像是他們逸散出來的意念被你捕捉到了。再加上你自己的想象,自然便也就有著一些奇怪的招式。就好像是他們,本只是在那山巔對峙了三個時辰,可是在你那裡卻已經成了一場了不得的比武。究其根本,還是你的境界太低了些。”
聽到了這裡,小道士有些沉默。
他搖了搖頭,好像是笑了出來。
他說,
“那麽,我們便就到了那荒漠吧。”
“我還有兩柄劍沒有見識過。”
“在見過了這樣的比武之後,我的劍倒是也有了衝動,試劍的衝動。”
“也許再磨一磨劍,我就不再是那麽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