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越來越多的北虜架起了雲梯，劉天宇內心很複雜，他感覺有些無力，也有憤怒，當然也有責任。

一條條性命因為他的命令在炮火和箭雨中綻放隕落，劉天宇感覺自己肩膀上的責任越來越重。

從現在開始，他知道有些事已經走不得回頭路。

“擋不住了！”李守義指著遠處的軍台，沉聲道，“軍台中人手嚴重不足，估計傷者極多，已經有好多雲梯架並沒有被推翻，軍台正門口北虜很多，最多一刻鍾，北虜就攻進去了。”

常春旺面帶憂慮的道:“他們已經盡了全力，不知道北虜會不會留下他們的性命。”

李守義目光盯著那些攻打軍台的北虜，道:“我輩軍人，應當拚搏到底，不該把性命交給別人來決斷。”

十余日前，北虜當眾對兩名胸甲騎兵割喉，這事給了很多人觸動，已經有不少人私下表示，寧願戰死也不會投降北虜或是被北虜俘虜。

劉天宇沒有出聲。

軍官培訓時他講過一些東西，比如力戰被俘無損戰士的忠勇形象，他也不會介意，甚至會出錢贖買將士回來。

不過現在劉天宇明白，和野蠻人來這一套沒用，對北虜或是東虜這樣的敵人，只能更加殘酷才行。

轟隆……

所有人耳邊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隨即，所有人都看到一朵無比絢麗的火花，而這火花，幾乎眨眼間就把整個軍台個籠罩在內。

大片的火光在天空之下綻放著，不僅吞噬了軍台，也把軍台上和四周的蒙古人全部給吞噬掉。

“這，這是……火藥！”

李守義一臉驚呆，失去了以往的沉穩，向著軍台那邊大叫起來。

“兄弟們好走，黃泉路上等著我！”

常春旺向著軍台那邊大喊起來，淚水順著臉頰留了下來，他知道，自己一個弟弟就在那個軍台裡當輜重兵。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所有軍人，看著吃住訓練均在一起的袍澤們選擇了自爆而死，也不願落入北虜之手，勾起了心中最深沉的情感。

在場的所有軍人都怒吼起來。

劉天宇也感覺到震動，無比的震動。

他的身體情不自禁的有些顫抖，他沒想到，這一次北上之行，親眼看到這最壯烈的一幕。

他從來沒有要求過部下這麽做，也沒有哪個主將能堂而皇之的要求部下用自殺式攻擊來作戰。

他從不覺得軍人采用自殺攻擊的辦法能有什麽用處……他一直力求的是給部下優厚的待遇，嚴明的軍紀，最好的軍械，優良的後勤，然後把軍隊交給有經驗的將領帶，自己要做的就是等待勝利。

然而過去的理念並不妨礙他現在的感動。

看到煙花一樣的紅色火花時，劉天宇感覺自己全身發麻，有一種難以言表的感覺湧上心頭。

這一刻，他兩眼泛起淚花，嘴裡面輕聲念著，“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先是他一個人念，身邊的李守義也跟著念了起來。

“王於興師，修我戈矛……”

“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

“王於興師，修我矛戟……”

“與子皆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

“王於興師，修我甲兵……”

“與子皆行！”

蒼涼悲壯的戰歌最後被千余人一起吼出來，哪怕從沒有聽過這首戰歌的民夫也不由自主的被戰歌中的悲涼和壯烈所感染。

劉天宇和所有人一起大聲吼著這首祖宗留下來的戰歌，此時他整個靈魂都在戰栗顫抖，這一首古老的戰歌唱到他淚流滿面。

歌聲傳到了北虜那邊，無數騎馬的北虜向集寧堡這邊看過來。

圖什等人幾乎感覺自己全身都虛脫了，所有人都有一種畏懼和乏力的感覺。

剛剛最少有十幾桶火藥被點燃，廣記的火藥遠比明軍用的火藥威力要大的多，爆炸聲一響，攻打軍台和四周壓製的虜騎被炸死炸傷了四五百人，碎石塊落滿一地。

受輕傷和嚴重驚嚇的牧民和甲兵，更是有上千人。

不論是台吉還是將領，或是甲兵和牧民，所有人都有一種恐懼感，更有一種無力的感覺。

圖什喃喃自語道:“明國人何時變得這麽英勇壯烈了！”

邊上有人忍不住譏諷道:“現在感覺明國人比我們更配的上勇士這兩個字。”

爆炸過後，虜騎們受到驚嚇四散而逃。

有一些跑到西南的一個墩堡前，被墩堡裡憤怒的守兵一通猛打，然後又是沒頭蒼蠅一樣的亂跑。

牧民們跑的更亂了， 圖什嚴苛的軍紀在這時完全無用，在爆炸聲後，圖什也沒有心氣繼續拖死那些逃跑的牧民了。

卜石兔汗聞訊趕來，面色蒼白的道:“圖什台吉，按這情形，我們要拔除這些軍堡軍台，要死多少人?”

圖什面色陰鬱的道:“大汗，話不能這麽說，要是死人多就不打仗的話，那我們只能投降明國了。”

卜石兔汗看了看集寧堡方向，忍不住道:“關鍵是我感覺死的人多也攻不下來這個堡！”

圖什臉色難看的道:“大汗豈能這麽沒有信心?”

不過，這一次沒有人出來幫腔，四周一片寂靜，連向來強硬，一貫瞧不起漢人的馬格爾也是沉默不語。

一個軍台就死一兩千人，廣記還有幾百個軍堡軍台要拔除，如果不拔除這些軍堡台墩，以廣記團練強悍戰力，他們蒙古人又豈敢向南。

一個台吉小聲嘀咕道:“怪不得劉天宇敢過來築堡，他的兵馬比明國的邊軍實在強太多了。”

“事已至此，總不能半途而廢！”圖什無力的道。

“我看困住集寧堡就行了。”又一個台吉說道，“要攻下這個堡我感覺要死上萬人，我們承受不住這麽大損失，乾脆在這四周放牧，積攢糧草準備過冬，他們糧食再多，難道還能吃一兩年不成?”

圖什臉一沉，剛想要反駁，卻看到四周，幾乎人人都露出讚同的表情。

卜石兔汗更是連連點頭，稱讚道:“這個辦法好，漢人不是有句話叫不戰而屈人之兵，咱們就這樣辦吧。”

圖什兩眼一黑，隻覺得嗓子裡一甜，一口鮮血噴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