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時,靈丘城裡起了些薄霧。
城中到處都是靜悄悄的,流賊要來的消息早就傳遍靈丘城內,幾處城門也都關的嚴嚴實實,不再放人進出。
曾慶穿著藍色的官袍常服,頭上戴著烏紗帽,在縣衙大堂裡不安的走來走去。
這時從外堂走進一個打扮幹練的差人。
曾慶看到來人眼前一亮,上前問道:“城外情形怎麽樣?是不是流賊真的要來?”
“流賊往城西方向去了。”差役喘勻氣,又道,“小人冒死出城往流賊方向近三十裡,發現小股流賊打著旗號一路向前,往天陰嶺方向去了。”
“還好,還好。”
曾慶松了一口氣,他就怕流賊來靈丘城,攻打縣城,只要縣城一破,他這個知縣腦袋必將保不住。
就算流賊沒有殺他,朝廷也會因他失土之責,斬首示眾。
曾慶說道:“看樣子這夥流賊是奔著東山那邊的鐵場去了。”
“回大老爺,想必是如此。”
“鐵場那邊呢?是不是早就散了?”
差役搖搖頭,說道:“鐵場那些東主都沒有跑,礦工也沒跑,他們聚集了近千人在天陰嶺,附近幾個村子的男丁也被他們聚攏不少,說要守著天陰嶺,不叫流賊直接進礦區。”
“居然還有這等事?”曾慶一驚,旋即看向一旁的師爺,“師爺,你說咱們派人去天陰嶺叫他們來守備縣城如何?”
師爺面帶苦笑道:“這些人只是護著自己的私產,等若結寨自保,並不是為了整個靈丘的安危,就算東翁有令,他們也必定不會來,最多哄然而散,所以還不如不理會,叫他們在那邊頂著流賊的好。”
“說的是,是我想偏了,要是他們能把流賊打跑最好了。”曾慶搖頭苦笑的道。
師爺尷尬的咳嗽了一聲,道:“這不太可能,流賊中有邊軍充斥其中,這幾個月一直在流竄,多半是凶悍敢死之徒,東翁還是立足自己守備城池的好。”
曾慶歎了口氣,說道:“若本官早知如此,不如早點動員大戶,多招募鄉勇團練,這樣事到臨頭不至於如此慌亂。”
停頓了一下,他似乎想到了什麽,又道:“我聽說他們還找了劉天宇的巡檢司來支援,若劉天宇果真能與團練一起擊敗流賊,本官日後定然要更加倚重他們才是。”
師爺稱讚道:“東翁說的是,日後恐怕會經常有眼前的事,凡事早想一步最好。”
……
周十榆來到天陰嶺這邊,和所有的頭目都聚集到了一起。
天陰嶺的地形是前面有一大片山谷,後面才是東山的鐵場。
想要從道路上直入鐵場,必須經過天陰嶺才行。
“這幫狗日子,真他娘的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周十榆大罵道。
一路過來,他們這股流賊是逢村屠村,遇莊滅莊,幾乎沒有過絲毫的滯礙,可剛一到靈丘,在天陰嶺這裡,攔頭就是一棍,被截留在了這裡。
周十榆觀察了一陣,發覺除了地形有些不利之外,對面的一群人在山上似乎也就擺放了一些石,而且這些人雜七雜八,雖然人數不少,但一看就是烏合之眾。
他還注意到,山上的這夥人沒有太多製式兵器,明顯是臨時拚湊起來的鄉勇村民。
“你,你,你,你們三個各帶三百人,只要攻下這個山頭,人人都有賞。”周十榆挑出來三個流賊中的頭目。
接著九百來人被三個頭目挑出來,亂哄哄的在山嶺下站隊,流賊中的戲班子擺開,開始敲鑼打鼓唱戲,用來鼓舞士氣。
沒有被挑中的流賊都松了一口氣,三五成群的坐在地上看戲,
一個個眉開眼笑。“流賊要上來了!”楊達尖著嗓音叫嚷著
看到下面流賊的變化,吳平安和其他一些東主臉色都難看的很。
他們是壯著膽子呆在這裡,這兩天湊起一千多壯丁來守這險要之地,才鼓舞了一些信心,要不然早忍不住要跑了。
站在高高的嶺上看著下頭,兩千來人的流賊擺開了大隊。
從上往下看,人數感覺變得很多,叫人更加害怕,特別是流賊凶悍殘忍的傳聞一遍遍在腦海中想起,加重山頭上的恐懼情緒。
“楊叔,大夥看得見,別叫喚了。”
吳雲庭面色很平靜,這會兒看到楊達跳腳大叫,一副見了鬼的模樣,忍不住開口嘲諷。
楊達臉色有些發紅,卻還是忍不住的害怕。
吳雲庭往下看了一眼,然後說道:“寧三,還有各位東主,一會兒賊人往上爬時不要著急,聽我的號令。”
他又把礦工中在廣記鐵場受過訓練的找出來,叫他們站在石堆前。
“一會兒火銃打響前,你們先扔石頭,不要怕受傷,流賊是仰著上來,弓箭射不準,不容易射到你們。”
吳雲庭來回走動, 不停的鼓舞著周圍的礦工。
這時山嶺下傳出怪叫聲,九百多流賊開始往上攻,戲班子的鑼鼓聲敲的更響了。
流賊之中一共一百多匹馬,前頭有幾十個騎馬的流賊在督戰,人人手中拿著刀槍。
往山上衝的流賊有近千,大大小小分成了幾十股,散亂不堪,卻都爭先恐後的往山上衝,稍微一慢,後面督戰的流賊便會持刀威脅。
流賊們大約爬了一刻鍾,山頂上的人終於可以看清楚他們的臉。
多半是清瘦蠟黃長滿胡須,眼中冒著凶光和戾氣,衝在最前頭的幾十個流賊稍微健壯些,也更加凶惡。
砰!
不知道誰先打放了火銃,接著山頂上不少的火銃都跟著打放了。
上百條火銃打響,距離流賊一百步左右,幾乎很難打中,只有幾個倒霉的流賊中了彈子,慘叫著倒下去,或是栽倒往山坡下翻滾去。
聽到火銃打響聲,吳雲庭氣的想要打人,這要擱在廣記,一定會治罪。
好在寧三帶來的十幾個火銃手並沒有打放,否則他不介意把這一次的事情稟告大人,換掉寧三鐵場護衛首領的職位。
“扔石頭!”
看著還在往上衝的流賊,吳雲庭大聲吆喝著,自己搶先丟下了第一塊大石頭。
山上的礦工們反應過來,先是幾十人拿著石頭往下丟,然後幾百人一起往流賊中丟石頭塊。
石頭不停的被丟下去,先是砸到幾個人,後來幾十人都被砸的渾身是血。
咣咣咣……
山坡下敲起銅鑼,半山坡的流賊們如釋重負,轉身一窩蜂的退回山坡下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