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十一月，天氣早就冷下來，大雪都下過好幾場。

“大人，下面開始鑿冰了。”

陳繼勝扶了扶自己頭頂的鐵盔，兩隻手感覺像是抓到了冰塊，趕緊把手縮進袖口，兩手一握，連續搓動幾下，這才感覺手恢復正常。

聽到陳繼勝的話，毛文龍從沉思中驚醒過來。

抬頭看著海岸邊密密麻麻螞蟻群一樣的人群，鼻中發出意味不明的冷哼。

初秋時，他奉王化貞之命渡海，後來尋得戰機，與後金中漢官為內應，突襲鎮江，擒獲後金遊擊，又襲雙山擒斬後金一名遊擊，連續大勝後，寬甸等諸堡歸附，一時收復兩千裡海域和數百裡失土，並在皮島建立基業。

入冬後，後金主力後撤休整，毛文龍獲得了發展的良機。

這段時間，他開始派諸將分駐各島，在大島上盡量屯墾種地，又從逃難的難民當中選拔精壯，充實自己的部曲。

皮島上，已經興建了大量的房舍和軍營，同時大量的難民源源不斷逃至這裡，使島上有了數萬人。

入冬之後，天氣漸寒，海面開始冰封，毛文龍下令前來皮島避難的流民一律到通往朝鮮方向的江口鑿冰。

只有將冰封的江口鑿開，後金騎兵才沒有機會從朝鮮方向繞道而來，攻入島上。

乒乒乓乓的鑿冰聲一直不停，最少過萬人站在冰面上不停的鑿打。

毛文龍面色鐵青的站在海邊，不斷觀察著眼前的情形。

天氣寒冷，又沒有趁手的工具，一些流民拒絕鑿冰，喝罵鞭打也是無用，便被士兵架起來揮刀斬首。

有試圖從冰面上逃走的人，便會被箭羽直接射死在冰面上。

一旁的千戶張盤看了後心中不忍，勸道:“大人，既然這些難民不願留下，何不讓他們自己逃生去。”

毛文龍看了張盤一眼，說道:“若放任這些人離開，剩下的難民要麽想走，要麽就會不聽號令，如今島上已經有數萬人，將來會更多，本將決不允許有受不得約束之人存在。”

張盤聽完默然，也不再勸毛文龍對那些想要離開的難民手下留情。

毛文龍又道:“張盤你要記住，慈不掌兵。”

張盤低了低頭，應道:“是，大人，末將謹記。”

“大人明見，怪不得能領我們立下這般大功，等大人開鎮之後，必然封侯可期。”陳繼勝一旁奉承道。

如今毛文龍已經是副總兵，而且有風聲說，朝廷有意在後金身後立下一個軍鎮，用作牽製女真人，開鎮之後，毛文龍便是總兵。

毛文龍沒有接這話，而是問道:“登萊可有船來?”

毛承祿回道:“已經有十幾日不曾來船了。”

毛文龍冷笑一聲，對陳繼勝說道:“把自己餓死的開鎮總兵，本朝還沒有過吧！”

陳繼勝臉上閃過一抹尬色，又道:“朝鮮那邊又送了二百石糧食，實在不行，末將領兵再去和他們商量。”

毛文龍面色平冷，默默不語。

朝鮮國小民窮，國力十分衰弱，邊郡窮的要死，毛文龍以兵逼迫，擠出來的物資也十分有限，就算這樣，朝鮮國王也叫苦連天，派出使臣到京城去告狀。

“大人，有船來了。”

這時一名親兵手指海面，興奮的大叫起來。

眾人拿眼望過去，果然看到海面上出現了一點船帆的影子。

“太好了。”陳繼勝眯著眼笑道，“剛說沒船過來，船隻便來了，大夥兒這回可以過個好年了。”

毛承祿冷哼一聲，說道:“還不知道送多少東西來，這裡可是狼多肉少。”

船只在人們眼中變得越來越大，

最終成了一個十分明顯的硬帆福船。“這是好幾千料的大船！”

陳繼勝臉色有些變了，反應更快，當下便大喊道:“中軍營戒備！”

聽到號令，數百營兵手持兵器奔到岸邊。

毛文龍臉色十分嚴峻，他不是害怕這一艘船能把皮島如何，這艘船再大也就裝幾百人，還攻不下皮島。

他擔心的是這船會不會是建奴的船，如果建奴也開始重視大海，一旦出現女真人水師，對皮島的士氣是毀滅性的打擊。

船隻越來越近，最終船員的模樣清晰可見。

島上的人漸漸松了一口氣，船上並沒有全副武裝剃了發的女真人，而是漢人打扮。

就算如此，毛文龍也沒有下令放松戒備。

“在下杜三水，敢問毛大人可在島上?”

船上有人叫喊，毛文龍凝神看過去。

又過了片刻，毛承祿先叫道:“是杜三水，廣記的那個掌櫃。”

陳繼勝也撫須笑道:“是那杜三水沒錯。”

廣記曾經支援毛文龍一批廣記出產的兵器，去搬運兵器的人之中，就有毛承祿和陳繼勝等人，自然認得廣記在廣寧的分號大掌櫃杜三水。

“他怎麽來了！”毛文龍眉頭皺了起來。

心中憂慮消失，取而代之的便是懷疑。

江口一帶的海面已經凍結，大船前來的方向卻沒有結冰，不過海面上也有不少冰塊和淺淺的一層薄冰，好在船身十分沉重，輕松的破開薄薄的冰面，順利的停靠在棧橋上。

待杜三水跳下船時，陳繼勝等人已經迎接過來。

陳繼勝笑著說道:“杜掌櫃，怎麽突然駕船前來我們皮島?”

“我可沒有駕船的本事。”杜三水笑著指指船身一側站著的一群漢子，“那個矮個黑臉是鄭船長，這艘船歸他掌舵管理，我在船上也只是客人。”

“原來如此。”

陳繼勝看著眼前的福船，在遼東海面上可以說是罕見的大船，遼東本地水師船隻都只有這船一半大小，甚至更小，漁民的船最大的也只有這艘船的三分之一。

張盤在一旁說道:“不知道杜掌櫃到我們這荒島所為何事?”

杜三水笑道:“回稟將軍，在下奉我家東主之命，送來一些糧食，武器和藥材，還有一些棉襖。”

“啊！”陳繼勝張大了嘴，露出難以相信的表情。

張盤也是十分吃驚，卻很快反應過來，一把摟住杜三水肩膀，十分高興的道:“這簡直是雪中送炭，杜掌櫃，你這是解了我們燃眉之急。”

杜三水笑著說道:“我可不敢居功，這是我們東主的意思，一船貨值好幾萬兩銀子，我哪有這般權力。”

張盤不管這些，當下拖著杜三就走，同時嘴裡面說道:“走，帶你去見我家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