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七日,王翊與魯肅等人兼程而行,回到譙縣,先立招賢館,然後再論他事。
王翊本部原有二千五百人,此次征袁,也將擴充至五千人,當然,那是春耕之後的事情。王翊將自己的軍隊調到譙縣,令他們保持訓練,便將主要的精力放到農事上面。
國之大務,在耕與戰。
此前王翊還在沛縣任典農校尉的時候,便因為耕牛的缺少,創製了耕牛合作社,以充分使用耕牛。眼下豫州的生氣稍有恢復,擁有完備的生產資料的百姓自然已經不在少數,但是耕牛依然是較為稀缺的牲畜。王翊於是將這個制度推廣到各郡,令各郡都建立這種制度,以大力推廣牛耕,努力提高生產水平。
去年春夏之間,王翊曾令各郡征調青壯,修繕溝洫、灌渠,現在就派上了用場。雖然主管氣象的官員預計今年春天降雨會比較少,但是有這些灌溉設施存在,春耕依舊能順利進行。
豫州境內河流眾多,大多是淮水的支流,自西北向東南,大體上互相平行,匯入淮水。這種水系特征相當便於建設灌溉用的水利設施,若能在淮水的主要支流上稍作堰壩,將河水分流,就能形成一個巨大的灌區,這就是都江堰的建設思路之一。
當然,這樣的工程需要集中相當的人力物力,而且因為涉及范圍過廣,很可能還會讓河水淹沒一部分農田、房屋,這樣的事情,不是倉促可以決定的。不過在那些小溪小河上開展這樣的工程,卻沒有什麽難度,而且現在水位淺,流量小,正是合適的時候。
根據早先在各郡縣開展的調查,王翊令各郡在春耕之前再興水利,以增強各地抗禦天災的能力。春耕大約在二月下至三月中,現在動工,還來得及。
實際上,不用王翊特別下令,各郡縣也在做這樣的事情。
去年以來,劉備任用郡縣守令,常用處士。他們雖然沒有做官的經驗,但是往往因為隱居鄉裡的緣故,熟悉農事,所以能夠很好地治理地方。他們知道農事至重,又感激劉備的信任,希望在任職期間做出成績,便也很盡心地辦事——辟田疇、開河渠、勸農桑,正是他們所熱衷的事情。
王翊得知這樣的情況,自然大為高興,於是使吏員搜集資料,親自訪問有經驗的老農、小吏,動手編撰指導郡縣農事的書籍,親自題名,定名為《農策》。
此書從制度、水利、耕稼的多個方面入手,全面闡述了農事的具體執行、操作的過程,堪稱這個年代農耕的微型百科全書——當然,後面這半句不過是王翊自己的吹捧之辭。
此書草稿歷時一月完成,計有九萬七千余字,最大的創造則是使用了標點符號,便於知識水平不高的人閱讀。
此書送到郯城,劉備一看,頓時大感興趣,於是又複召集吏員,討論此書。眾議以為《農策》用詞精準通俗,闡述的內容完善而詳實,理論富有新意,值得推廣。
劉備於是專門安排人對《農策》進行修訂,豐富其內容,完善其細節,發行於郡縣。
此書一出,即便是缺乏經驗的郡縣官員也可參照此書來治理農事,官民兩便,百姓讚譽,稱之為《王君書》,又稱為《吏書》。
王翊得知消息,高興了許久,而且這書的存量如此之大,幾乎沒有亡佚的可能,如此一來,自己名垂青史,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如此,豈能不喜?
三月三日,春耕已經完成大半,而西邊也傳來消息,
簡雍已經進入潁川郡界,正向譙縣而來。 王翊得聞此信,心中石頭終於落地。
簡雍自興平元年十一月四日西行,至今已過去了整整四個月。此前簡雍抵達長安,還派人送信回來,大概說了一下一路的見聞報了平安。之後,就再也沒有消息傳回。雖然劉備並沒有流露出擔心的想法,但是王翊卻知道他不可能不擔憂,只不過為了安定眾心,他只能表現出對簡雍的能力非常放心的樣子。
若不是田豫派人傳來消息,王翊都以為簡雍在路上被老虎吃了。
三月九日,簡雍輕騎至譙縣,王翊親出西門迎接。
雖說是輕騎,同行依舊有三四百人,而且車馬儀仗,一應俱全,王翊甚至懷疑,是哪個朝廷大員到場了。
簡雍單騎向前,飛身下馬,迎上前來,道:“自去歲受命西行,如今四月有余,幸不辱命。”
王翊道:“憲和此去如何?”
簡雍笑道:“子弼且勿急,我為子弼引見一人。”
王翊跟他到了車,才看到車上端坐一人,看上去五十來歲的樣子,雖然未穿甲胄,但觀之威武雄壯,威嚴十足。那人見王翊為眾人之首,也從車上下來。
簡雍道:“此乃驃騎將軍、上虞朱公,此番奉詔,持節鎮關東,子弼可拜見。”
“啊……”王翊喜出望外,連忙行禮,“原來是朱公,下官王翊失禮了。朱公有功於國家,清直剛毅,烈名遠播,下官久仰。此番得以拜見,大慰平生。”
以往王翊拜見各類名士、官吏的時候,雖然表面上恭敬,但內心頗不以為然,唯有這次,是發自真心。
初平三年,陶謙和一些關東豪傑推舉朱儁為率,希望共同對抗關中的李傕、郭汜等人,而李傕、郭汜等人也假借天子的詔令,召朱儁入朝。若是朱儁不奉詔,以他在關東的聲望,加上豫州等地的權力真空,完全可以輕易成為關東的一大勢力。然而他卻孤身入京,以圖李傕、郭汜等人,足見膽略與忠誠。
王翊自問做不到,所以對做得到人,也就更加敬重與佩服了。
朱儁是個很和藹的長者,並無身為公卿的的架子,道:“如今關東的州郡長官都各懷異心,心存漢室的寥寥無幾,我聽說玄德忠於漢室,而王君能夠安撫百姓,勸說玄德率兵尊王,足見忠誠,就不必多禮了。”
王翊稱“是”,道:“朱公車馬勞頓,請入城歇息,下官自寫信報劉使君,請他來見朱公。”
朱儁問道:“玄德在徐州?”
王翊答道:“自陶恭祖病逝後,徐州吏民擁戴使君領徐州,如今徐州新定,使君親自坐鎮,以安州郡、撫百姓。”
朱儁在來時的路上便已經聽說了這件事,但以為不過是以訛傳訛,卻沒想到這劉玄德竟然真的得到了徐州吏民的支持,當上了徐州牧——不過是個有實無名的徐州牧。
在入城的路上,朱儁坐在車裡冥想。
當初自己在關東,得到諸侯的推舉,本可憑此討伐李傕、郭汜。但自己認為憑借戰爭討伐李傕等人,將會造成很大的損失,給百姓帶來苦難。而關西軍閥有勇無謀,可以用一場政變,便輕易除之,所以奉詔入京。卻沒有想到,李、郭等賊在賈詡等人的幫助之下,逐漸穩固了對朝政的控制,自己竟然無計可施。這個時候,朝廷竟然命自己出鎮關東,未嘗沒有結納外兵,以謀李、郭的想法。
當初趙岐、馬日磾一同出鎮關東,趙岐撫勸河北,馬日磾鎮撫淮南,但都沒有達到目的。如今關東的諸侯,袁紹和公孫瓚已經不用指望,兗州的曹操自顧不暇,荊州的劉表自有趙岐負責,也只有坐擁徐豫的劉備,既急需朝廷的承認,又擁有強大的實力了。
若是劉備果真心存漢室,那麽借助他的力量,連結朝中反對李郭的勢力,說不定真能迎天子還東都,真正讓天子掌握朝政,諸臣輔佐,然後削平四方,三興大漢。
朱儁又想起了當今天子,雖然年紀尚幼,卻處事公平,愛惜百姓,聰明仁慧,若是有忠良輔佐,未必不能成光武一樣的賢君。
“嗯……漢室有望,漢室有望啊。”朱儁在馬車中自語。
王翊將朱儁迎到州府左近的驛館之中,朱儁的百余名從人,也一並入住驛館,把這個臨時建立起來的驛館填得滿滿的。
王翊好奇道:“朱公這些侍從,看上去強悍,不像是一般的士兵。”
朱儁看王翊順眼,答道:“自然。老夫此次出關,想要在關東招募士兵,聯合有志之士, 迎接天子還東都,這些從人,都是老夫軍中舊部,足以為屯長、軍侯。”
王翊心中一驚,朱儁可真不簡單,隨身帶著這些軍官,節節相製,足以統攝萬人。只要找個地方打出旗號,憑借他的聲望,必定有人願意支持,不用多久就能招募起萬人的軍隊,絕對不可忽視。
想到這裡,王翊就有些遲疑,如果劉備支持朱儁募兵,自己應該支持還是反對。畢竟朱儁是百分之百的漢室忠臣,而王翊自己,就遠沒有那麽純粹了。
朱儁見王翊有異色,問道:“子弼有何疑惑?”
“呃……”王翊當然不能把心中的疑惑說出來,便敷衍道:“我聽說李傕、郭汜等人兵力強大,操縱朝政,又有關中山河之險,我們該如何才能消滅他們,迎回天子呢?”
朱儁笑了笑,道:“子弼不必憂慮,李郭等人,雖然表面強大,但是既不愛惜百姓,又互相不和,這樣的賊寇,必定會自相攻擊,一旦失敗,就沒有立足之地,只要我們精誠一心,滅之不難。”
王翊作出受教的樣子,忽然想到,原本李郭相爭導致朱儁未能成行,如今卻沒有導致這樣的結果,是何緣故?看來應該好好問一下簡雍。
朱儁又問道:“玄德在徐豫之間,有多少兵馬?”
王翊答道:“有精兵五六萬,騎數千。”
朱儁讚歎道:“如此,破賊不難。”
一番閑聊之後,王翊告辭,道:“下官尚有庶務需要處置,朱公居於驛館,一應所需,可使驛丞供給。下官告辭!”
朱儁道:“校尉自去不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