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明,你說我決水灌壽春的計劃,可不可以實行?袁術雖然是叛逆,可是城中百姓,都是我大漢子民,如此雖能速勝,但我還是有些於心不忍。”王翊路過龍亢,順道去見諸葛亮,便提出了這個問題。
諸葛亮反問道:“那先生有更好的的辦法,可以既不損傷百姓,又能速勝袁術嗎?”
王翊搖頭道:“沒有、壽春城池堅固,如果我不惜將士性命,日夜強攻,自然能夠攻下,可是……將士的命也是命,我一樣舍不得。與之相比,城中的百姓,終究尚未謀面,便能夠狠下心來……雖然說起來自私,但確實如此。”
諸葛亮道:“先生所想,並沒有錯。人都是先親自己所親,然後親人之親,這是人之常情。何況如今天下板蕩,百姓痛苦不堪,豈止是淮南這一隅之地呢?先生應該考慮到普天之下黎庶的痛苦,然後用最短的時間消滅袁術,去解救更多的百姓……這樣才能救更多的人,即使是史書之上,也不會對先生有什麽苛責的。”
王翊聽完,頓覺撥雲見日,拜謝道:“多謝孔明教誨。”
諸葛亮謙遜道:“即便沒有小子多言,先生也能想通此節。眼下淮南大局已定,亮想一同道淮南去,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王翊點頭允了,他當初把諸葛亮打發到龍亢後方,就是擔心前方兵凶戰危,怕有不測,現在大勢已定,基本安全,也就不用擔心什麽了。
二十三日,王翊和諸葛亮回到龍亢,諸葛氏兄弟相見,頗為歡悅。
“諸君,水攻之事,準備得如何了?”王翊問道。
關羽答道:“壽春周圍矮牆基本修築完成,引水的溝渠也大致完工,不過我擔心他們從水流的變化看出我們灌城的企圖,所以尚不曾塞住河道。”
王翊道:“雲長做得極好,這樣,袁術就沒有辦法了。”
關羽道:“明公對此事怎麽看?”
王翊道:“明公讓我自行裁定。我以為唯有此法,我方代價最小,破城最速,別無他法。”
諸將皆點頭。
王翊道:“不管這些了,繼續進行,還有,圍城的矮牆修得厚實堅固一點,不然承受不了水的壓力,可能會先崩塌。”
眾將領命。
五月二十八日,引水灌城的一切準備都已經完成。
“袁伯,我要見袁伯!”已是亥時之後,閻象不顧守衛的阻攔,強行闖進了袁術的府邸。
正在飲酒作樂的袁術見閻象來了,臉上飄過一絲不自在,隨即笑道:“閻主簿來了?來人,給閻主簿增置一席!”
侍者從命,閻象大怒,道:“袁伯,你將要死無葬身之地了,你知道嗎?”
袁術臉色一變,閃過一絲怒氣,道:“閻主簿不要口出胡言,動搖人心。你幾次說賊軍會決水淹城,可是他們的圍牆修得那麽矮,壕溝修得那麽淺,根本不像是要淹城的樣子。主簿是杞人憂天了吧?”
閻象抗聲道:“袁伯,如今諸城俱失,獨壽春尚在,孫策自立之心已顯,外無救兵。我們坐困孤城,不過是憑借著城垣高峻,糧食充足,兵力眾多。對方的壕溝是淺,圍牆也低,淹死人不容易,可是淹沒我們的倉庫,讓我們無糧可用,卻已經足夠了。沒有了糧食,再高的城牆,再多的兵將,又有什麽用呢?敵人只需要圍在城外,就可以把我們都餓死啊!”
袁術悚然而驚,他之前隻想著淹不到自己,也淹不死人,自己府中有很多粱肉,
但士兵卻沒有。他們仰給於官倉,一旦官倉被淹,又當如何?城內的倉庫自然選了相對較高的地方修築,地基也高出地面二尺,可是如果水深三尺五尺呢?這麽多的因素的綜合作用,加上僥幸心理,讓他的思維遲鈍了。 他立刻下令道:“命紀靈帶上所有能帶的將士,把補給都移到高處,準備防水!”
閻象匆匆傳令而去。
肥水邊上。
“先生在猶豫什麽?”諸葛亮問王翊。
王翊等人正站在河堤邊上,水流已經被堵住,水位不斷升高,其實現在就已經可以開始決堤了。
一旦決堤,滔滔河水會順著之前依地勢開出來的幾裡長的溝渠,流到事先修建好的圍牆裡面。圍牆的缺口已經被堵住,水流有進無出,很快就能在壽春城中形成深五六尺的積水,這些積水將會把袁術的存糧全都變成發霉的有毒糧食。
王翊道:“我在給他們留一點時間。袁術手下不是沒有聰明人,但是袁術喜歡享樂,並不待見他們。如果他能醒悟過來,趕緊轉移糧食,那麽還能夠保留下一部分,不會立即就到人吃人的境地。只是城內的百姓,黑燈瞎火,他們又能準備什麽呢?”
“將軍,河水快要溢出來了!”魏延提醒道。
由於梅雨的持續,肥水的水位漲得很快,更不用說他們還用大量的土石堰住了河道,使得水流不暢。
“文長,我走之後,你便決堤吧。”王翊下令道,在決堤的當晚,他已經下令各營移營高處,隻留下少數士兵觀察水流情況,並監視水位。
次日,王翊登高瞭望,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氣。矮牆之外,沒什麽積水,矮牆之內,卻水深五尺,如此估計,城內水深也在五尺上下,估計沒什麽地方不被淹了。
“袁伯!”“袁伯!”……
見袁術到來,站在水中的諸將紛紛向他行禮。
袁術嘴唇動了動,苦澀道:“如今水來了,可我們卻不是魚鱉,不能活在水裡。”
紀靈道:“我們趕到倉庫的時候,大水已至,末將隻好命令數千將士,每人扛上一袋糧食,站在高處避水,所以藏在地窖裡的糧食,一粒也沒能救出來。由於城中處處低窪,無處可以放置,官倉之外水尤其深,無法通行,有些士兵已經扛著糧食站了一夜了。”
袁術失魂落魄,道:“剩下的事情,閻主簿你來安排吧,本伯累了。”
閻象於是指揮著士兵墊高路面,讓扛著糧食的士兵通過,把糧食扛到袁術的府邸去,那裡地勢稍高,積水很少,便於儲存剩下的糧食,也便於控制這僅存的養命之糧。以前是袁術比糧食重要,現在,即便閻象也不得不承認,糧食已經和袁術差不多重要了。把糧食放到袁術的府上,袁術的死士們就隻用保護一個目標——在饑餓面前,很少有能靠得住的,死士還稍稍讓人放心。
“袁伯,如今糧倉被淹,象點數一番,所余的糧食不過五六千石。如今城中百姓無糧,士兵饑餓,這幾千石糧食根本不夠支用多久。袁伯要早做打算啊。”閻象面上滿是愁雲,如今他可真的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了。金塊珠玉,饑不可食,寒不可衣,這個時候還真不如一袋糧食重要。
舒邵道:“既然城中百姓無糧,袁伯也沒有糧食供給他們,不如放他們出城,這樣也少些變亂。”
袁術心神俱疲,擺了擺手,道:“放吧放吧,放出去也好,反正水未退,他們也不會來攻城。”
舒邵領命去了。
袁術忽然坐起來,問道:“閻主簿,你說我們能不能求和?”
楊弘苦笑道:“我們坐守孤城,城中無旬日之糧,他們為什麽要答應我們求和呢?”
袁術道:“我有傳國璽啊,只要敵將退兵,我可以答應把傳國璽給劉備!不……不用他們退兵,只要他們答應讓我去河北,我就把傳國璽給他們,絕不失信!”
雖然不抱什麽希望,但閻象還是打算盡自己的職責,道:“既然袁伯有此意,那象願往劉營一行。”
袁術如同抓住救命稻草,站起身來抓著閻象的手臂,哭道:“如此,我的性命就托付給主簿了!”
閻象領命而去。
“傳國璽,真在袁術手中?”王翊有些不信。
閻象道:“當初孫堅討董卓而入雒陽,在雒陽宮中得此璽。孫堅常在外征戰,將此璽交給其妻吳氏保存,袁伯從吳氏處取得此璽。”
王翊冷笑道:“取得?怕是強奪吧?”
閻象不在這個問題上多言,道:“將軍退兵,袁伯將此璽交給將軍帶回。將軍意下如何?”
王翊笑了笑,道:“此事事關重大,我須與諸將商議,閻主簿且在別帳等候。”
閻象下去,王翊令人請關張等諸將。
傳國璽,象征天命,雖然本質上不過是一塊殘缺的玉,但普通人並不見得這麽想。
諸將之中,有主張答應袁術的,如張飛,他們出身小地主,對天命很是敬畏;有反對的,如關羽, 他們遊俠出身,對天命這種虛無的東西,就不怎麽在乎;還有趙雲這種良家子弟,就比較傾向於答應,而且答應之後就不該毀諾;與之對應的,自然也有答應之後,拿到玉璽,然後再搞掉袁術的建議——反正消息的源頭控制在自己的手裡,想怎麽說就怎麽說,外人能如何?
王翊忽然看向諸葛亮,他雖然年少,但常有驚人之語。
諸葛亮會意,道:“亮有一言,請諸公靜聽。”
眾人隨即安靜下來。
諸葛亮道:“諸君大都以為玉璽就是天命,可是亮卻不以為然。若是玉璽就是天命,那麽秦得了天命,為何二世而失天下呢?孫文台得了玉璽,卻中道而亡,袁術得了玉璽,如今卻困守壽春,朝夕難料。所以玉璽不是什麽天命,不過就是一塊璽而已。高祖先推翻了暴秦,然後才得了傳國璽;世祖先定了大勢,然後才得了傳國璽。他們都是先得了天命,然後才得到玉璽的例子,所以說,玉璽不過是一塊印章罷了。況且玉璽是始皇帝用楚文王得到的和氏璧琢成,那在此之前,諸多聖王的時代,難道就沒有天命了嗎?那麽那個時代的天命,又是什麽呢?諸公,天意在乎人心,天聽自我民聽,不是一塊小小的玉璽就可以決定的。”
眾人於是信服。
王翊讓人請來閻象,正式答覆了他——袁術最好的出路,就是率吏民出城投降,那麽可以考慮從輕發落;其次的,就是自殺,那麽家人最多貶為徒隸;最次的,就是據城頑抗,那麽城破之後,玉石俱焚。
閻象聽完,不發一言,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