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術這四萬人確實給王翊出了一個難題,雖然袁術的反應絕對算不上快,但是卻很明智,一方面能夠看到關鍵,氣魄夠大,敢於孤注一擲;另一方面,在戰術上又比較謹慎,局部集中兵力,步步為營,沒有用少量軍隊便輕敵冒進。從這一點上看,袁術還是有一定軍事水平,甚至可以說水平不低。
這就比較麻煩了,畢竟王翊手中的人馬太少,接任務的時候可以大包大攬給同僚創造戰機,但執行起來,就需要動動腦子。
已經可以確認的一個事實是,雖然王翊盡力阻斷壽春兵和陰陵兵之間的聯系,但是這種阻斷並不成功,袁術還是能夠聯系到陰陵來的軍隊。
未時一刻,王翊帶兵繞過西曲陽之南,轉道向西,城中依舊沒什麽動靜,讓王翊稍稍松了口氣。
“必須要阻截住袁軍的主力,為關將軍他們圍殲劉勳爭取時間。”王翊盯著臨時繪製出來的野戰地圖,問道:“此地到壽春,大路小路各多少裡?”
哨騎答道:“大路一百一十裡,小路百三十余裡,大路易行,小路難走。”
王翊又問道:“袁術前軍距此多遠?”
哨騎答道:“按袁軍此前的進軍速度,應該還有六十裡。”
“六十裡……”王翊捋著胡須想了想,道:“袁軍人數多,輜重不可能太少,按照情報,袁軍車騎皆少,故而機動能力不可能太強,六十裡,也就是不到三十公裡,也得走上大半天,倒是勉強夠用了。”
王翊令人找來薛陵、趙謖,加上魏延,開始討論具體的行動,當然,說是討論,實際上當然是王翊提出方案,三人補充意見。
“文長,這次估計不用你詐敗了。”王翊在這個時候,還不忘開個玩笑緩和一下氣氛。
魏延抓了抓頭皮,道:“只要能贏,詐敗也不算什麽。”
王翊點了點頭,開始分析情況:“袁術有四萬人,如果我們固守營寨,他們奈何不得我們,但是關將軍他們的後路就缺乏保護,可能遭到袁術的夾擊。所以我們才要主動出擊,把袁術擋在西曲陽以西,至此,諸位應該已經清楚我們此次的作戰意圖了。”
三人各自點頭,道:“拖延時間。”
王翊繼續道:“但是袁術有四萬人,這附近又無險可守,我們不可能正面擋住他們,所以必須得取巧,要拖住他們,最好是讓他們自己改變行軍線路,或者減慢進軍速度。”
說道這裡,三人腦子裡已經有了一點計劃。
王翊也不賣關子,道:“我的想法是,我和文長帶一千人,主動走大路迎擊袁軍,向他們挑戰,拖延時間。薛陵、趙謖,你二人走小路,連夜向壽春移動。注意,你們需要在戌時前後經過袁軍後隊,那時天色已黑,不辨虛實,你們打起火把,聲勢越大越好,速度越快越好,一定要讓他們知道你們急行軍向壽春去了。壽春是袁術必守之地,袁術得到這個消息,一定會回救壽春,那個時候你們就可以走上一陣,然後化整為零撤退。如此一來一回,少不了一天,這樣下來,時間就拖延夠了。我和魏司馬能不能活命,就交在你們手上了!”
薛陵、趙謖得此重任,感激道:“刺史能如此信任我們,我們雖粉身碎骨無以為報。刺史放心,我們必不負所托!”
王翊笑了笑,拍了拍二人肩膀,道:“我也深信你們不會讓我失望,二位司馬可努力而行,等淮南平定,我為你們表功!”
二將領命而去。
本來就少的隊伍頓時又少了一大半,王翊見魏延這一千人紋絲不動,鴉雀無聲,更是滿意,道:“文長治軍嚴整,有亞夫之風啊。”
魏延笑了笑,道:“延只是無名末將,如何能夠比得了絳侯?刺史說笑了。”
王翊沒有再在這個話題上扯太遠,道:“令士卒現在立刻吃飯,然後我們乘袁術還沒有吃飯的時候,去給他打個招呼。”
“得令!”魏延大喜,下去傳令。
一刻鍾之後,王翊和魏延再次啟程,士卒行進如風,行到日落時分,前面哨卒來報,袁軍在前,遮道作營,正在造飯。
誰吃飯的時候都不樂意被別人打擾,袁術正在中軍,令侍從們置鍾鼎、樂器,享受鍾鳴鼎食之家才有的特殊飲食待遇的時候,王翊已經驅走袁軍的哨兵,來到了袁術寨前二百步之外。
說是營寨,其實就只有道門,營牆什麽的不過是砍了些荊棘,依托著樹木圍起來,所為“依草結營”,多半便是如此。
看著袁軍的哨兵飛奔入寨,營寨外的士兵惶恐不安,王翊大笑,道:“擂鼓!挑戰!”
一時間,鼓角齊鳴,戰雲頓起。
袁軍一時大嘩,紛紛亂竄,各部諸將鎮壓不住,一下子跑了幾千人,草野茫茫,無從追捕。
袁術得報大怒,令諸將點兵三千,出營接戰,殺盡敵兵,然後回來吃飯。
閻象勸道:“士卒行路疲困,不堪出戰,敵軍必定有備而來,倘有疏失,奈何?”
袁術怒道:“賊人欺我太甚,我豈能忍他?諸君無勸,我必將其生擒!”即令出寨迎敵。
“這……”王翊一臉黑線,“袁術的發揮還真是不穩定啊。”如果袁術保持住之前的水平,營寨自然不會扎成這個樣子,更不會因為一時的憤怒便放著好好的飯不吃,出來迎戰。當然,袁術的失誤,是王翊所樂見的。
片刻,袁軍寨門大開,鼓角、旗號一對對次第而出,然後才是諸將率領的步騎,最後方是袁術本人,頭頂青羅傘蓋,身被金甲,腰懸兩刀,看上去倒也儀表堂堂,威風凜凜,怪不得能夠卷動一時風雲。
袁術揚鞭大罵,道:“織席小兒,刀筆下吏,也敢犯我境界!下馬早降,饒爾一死,如若冥頑不靈,讓你死無葬生之地!”
到底是四世三公,就連罵人的氣勢也不一般,一番四六駢文體的罵戰下來,袁軍的士氣竟然提高了幾分。
王翊眼珠子一轉計上心來,出馬道:“袁公息怒。原來袁公不知其中隱情——如今朝廷都被李傕、郭汜掌握。前番二賊使馬太傅出關,只因為袁公奪了馬太傅符節,所以李郭二賊深恨袁公無禮,故而才假借朝廷詔令,令劉使君攻伐淮南,還讓朱公偉作檄文,著實非劉使君本意。劉使君深慕袁公威德,所以前番徐州陶府君病故,劉使君就曾建議把徐州交給袁公,無奈徐州官吏陳登、糜竺等人不肯,劉使君隻好暫時接手,徐圖後計——這件事,徐州的官吏都是知道的,您不可能沒有聽說吧?所以劉使君不願親自領兵,而是讓我這個無名小吏前來,並不是想和袁公不死不休,還請袁公不要怪罪。”
袁術聞言,好像心情頓時好了些,罵道:“叵耐陳登小兒,壞我好事!玄德既無敵意,那何故奪我淮上十余城?”
王翊一聽此語,頓時哭喪著臉,道:“這個……在下也無可奈何啊。劉使君既然不敢違背朝廷的詔令,故而令在下出兵,只不過想敷衍一番而已。可是朱公偉懷疑在下不肯盡心,直接坐鎮龍亢督戰,還派他的兒子監軍,在下也只能做做樣子,所以攻下淮北諸城,而在淮南隻攻了當塗,就是這個原因,還請袁伯稍稍體諒在下的難處。”
“嗯……”袁術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同情這個敵將了,又問道:“那為何西路的李通、梁習,攻城奪地,毫不留情呢?”
王翊裝作惶恐的樣子,道:“必然是他們二人立功心切,故而自作主張,待在下寫信申斥二人,令他們退回淮北。”
這下袁術覺得自己這下好像有點欣賞這個敵將了,他想了想,道:“王君啊,既然朱公偉不信任你,你可以帶著部將投我淮南啊,若我成大事,富貴與你等共享,如何?”
王翊心中大笑,面上卻盡是遺憾之色,道:“朱公偉雖然懷疑我,但是玄德公卻待我極厚,我終究不可能背叛玄德公,所以這樣的事情,就請袁伯不必再提了。 ”
袁術隱隱覺得有些不對,但又有些說不上來,便道:“那王君今日前來,有什麽打算呢?”
王翊正色道:“我們兩家交兵,士卒勞苦,百姓疲敝,非仁義之舉。所以在下向袁公約戰,明日兩軍各出勇士決鬥,袁公一方若勝,我立即收兵過淮北,絕不停留。”
袁術就要答應,閻象道:“此必是賊將詭計,袁公不可輕信,若袁公要答應他,就讓他自己來營中作人質。”
楊弘反對道:“志士仁人,推誠相信,膽氣可薄古今,閻主簿難道是要袁伯做那無膽之人嗎?”
袁術一聽,頓覺有理,道:“閻主簿不必多言。”便大聲回道:“王君此言,很是有理,既然如此,我們一言為定,王君先退兵,我們明日各派勇士,決一勝敗。”
王翊拱手為禮,道:“如此多謝袁公啦!”便令退兵二十裡。
袁術回到軍中,令侍從布置飲食。方才隔著老遠喊話,著實有些累人。
將軍紀靈進言道:“閻主簿所言有理,末將覺得,賊將如此奉承袁公,意在拖延時間,必有詭計,不可不防啊。”
橋蕤道:“賊軍營寨,離此應當不遠。袁公與賊將約明日決戰,賊軍今夜定無防備,可先令細作探明,今夜選精兵數千,乘夜擊之,可得全勝!”
袁術斥道:“孤承天命,欲定四海,必先取信於人,‘民無信不立’,若孤輕易背諾,何以服眾?如此與小人輩何異?”
眾人於是不敢多言,袁術這才招呼眾人吃飯,頓時又是一片其樂融融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