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政並不反對稱帝,事實上,他遲早有一天也會稱帝立國,但他卻反對王延鈞稱帝。在他看來,王延鈞此時稱帝並不合時宜,或者更恰當地說,王延鈞並沒有資格稱帝,他不過是倚仗先王的基業,坐享天成、坐吃山空罷了。
王延鈞在福州稱帝之後,閩國一時之間成為了眾矢之的,昔日的福州今日的長樂府受到了文人儒士的言語攻擊,尤其是閩地五州的雅士,當年都是在王審知“寧做開門節度使不做閉門天子”的感召下才不遠萬裡來到閩地。
如今,王延鈞違背先王的意志,不顧文人儒士的反對,一意孤行地稱帝立國了,自然得不到那些清高人士的支持。然而,王延鈞也不屑於得到他們的支持,只要那些貪圖高官爵位的官員們支持他就夠了。尤其是福州升為長樂府後,福州的官階水漲船高,讓其他四個州的官員眼紅不止,也想著如何升官,直入雲霄。
泉州、漳州和汀州的刺史雖有不甘,但生怕王延鈞討伐,何況原本就受威武軍的控制,如今不過改為臣服,並沒有什麽兩樣,因而並沒有發出什麽反對的聲音。
想起這些,王政身為王氏族人,不禁覺得十分的慚愧。若不是他們兄弟幾個爭權奪勢而相互殘殺,閩地恐怕也不是現在這個模樣。不過,王政還有機會,當年王氏兄弟就是立足泉州,繼而改變了整個閩地。如今,王政同樣可以先立足建州,繼而把閩地變回王審知在位時候的模樣,不僅如此,他還要完成王審知未盡的願望,把更好的人世間推向整個華夏。所以,王政決定要讓建州成為閩地的一片淨土,就像當年閩地是晚唐藩鎮割據下的淨土一樣。
建州刺史王政並不怕他的王兄,一來有老夫人在撐腰,王延鈞若是不讓王政在建州好過,他在福州皇宮也休想過得好,二來王延鈞此前已經把建州城洗劫一空了,他若再來討伐只會空手而歸,不值當。鑒於此,王政決定繼承先王王審知的意志,堅決反對王延鈞稱帝,雖然沒有實力以武力相抗,但至少可以呐喊發聲,繼而擺出一副愛惜文人名士的姿態,把文人儒士召喚到建州來,趁機發展壯大建州。
於是,王政在建州效仿先王王審知如何引進人才。王政在建州設置招賢院等機構接待學士,聘任他們為建州五縣的官員,發揮他們的才學,在建州建四門學,以教閩中之秀者,選知名人士擔任四門博士,倡導科舉選士,開放各級學堂,使得州有州學,縣有縣學,鄉僻村間也要開辦私塾,讓每一個學童從幼年開始就能得到老師的訓導,到了少年時代,就通過考試進入縣學、州學就讀。
在發展教育的同時,王政還要趁此機會發展建州的經濟,努力提高建州的財政收入,不僅提高百姓的生活水平,更要為日後的一統霸業準備好充足的資金儲備。如何發展建州的經濟,王政在重商主義和重農主義之間徘徊,不知如何決斷,於是命人去把州長史潘承祐和錄事參軍楊思恭叫來商討,兩人爭鋒相對,都給出了各自的分析和建議。
基於閩地在對外貿易中的地位,潘承祐建議王政采用管仲的重商主義方案。
潘承祐學習管仲,有很強烈的民本思想,厭倦打戰,也不主張用嚴酷的刑罰來威懾百姓。潘承祐分析道:“百姓厭惡勞苦憂患,就想方設法使他們安逸快樂,百姓厭惡貧困低賤,就想方設法使他們富足顯貴,百姓厭惡危險災禍,就想方設法使他們生存安定,百姓厭惡滅種絕後,就想方設法使他們生養繁衍。
”因此,潘承祐建議按士農工商進行分業,傾力發展工商業,吸引各地商賈湧入閩地經商。 據管仲留下的《管子》一書所說,四民分業有四個好處:一是同一行業的人聚居在一起,易於交流經驗,提高技藝,二是對促進商品生產和流通有很大作用,三是營造專業氛圍,使民眾安於本業,不至於見異思遷,造成職業的不穩定性,四是無形中營造良好的社會教育環境,使子弟從小就耳濡目染,在父兄的熏陶下自然地掌握專業技能。
按照這一分類的要點,潘承祐想把建州百姓分成軍士、農民、工匠、商賈四個階層,按各自專業聚居在固定的地區。當然,潘承祐不可能直接按照建州五縣來劃分這個聚居區,那樣不僅勞師動眾,而且在這樣一個戰亂時期,還容易導致其他三個州的兵力空虛。因而正確的劃分應該是在五個縣的內部, 各縣分別分成四個專業聚居區。這樣一來,每個縣都是平等的競爭,在各方面都有完備的功能。
然而,若是大力發展工商業,潘承祐也表達了另一方面的憂慮。因為早在殷商時期,人們非常樂於、善於經商及從事手工製造業。商亡周興之後,周朝的文武百官在反思商朝滅亡的教訓時認為,殷商之亡就是因為民眾熱衷工商而荒廢了農業,造成民心浮躁,國基不穩。因此,轉而推行鄙視工商的重農政策。在周製中,工商業者的地位非常低賤,士大夫必須遠離商人,絕對不能與工商業者混居在一起,工商業者離開居住地則不得與士大夫交談。《周禮》中還規定,貴族們不能進入市場進行交易,否則就會受到懲罰。
但潘承祐思慮一番後,還是堅持要學習管仲將四民並列。潘承祐認為,工商業的贏利能力大於農業,而振興商品經濟更是增強兵力的最佳途徑。
於是,潘承祐湊請王政批準,在建州推行涉及產業、稅收、價格等多個領域的整體配套變革,對內刺激商品經濟的發育,對外降低關稅,誓要形成如水歸壑的市場聚集效應。
和潘承祐的重商主義不同,楊思恭表達的另外一種想法,恰好是偏向重農主義。楊思恭的心裡似乎十分清楚,王政要的就是天下一統的霸業,而商鞅的重農主義顯然更適合稱霸。
天下大亂,賢聖不明,道德不一,渴望著天下一統。為了兼並其他各州各國,建州必須在武力方面先強大起來。楊思恭是個急功近利之徒,知道王政的霸業雄心,於是投其所好,伺機搶得頭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