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個人哼哼唧唧的相互攙扶著站起來,一瘸一拐的灰溜溜的走了,連刀掉在地上都不敢撿起來。臨走前還不忘撂下狠話:“小子,你有種在這等著。”
徐忠不去理會他們,轉身來到店家身旁將他扶到椅子上坐下,又給他倒了一杯水漱口。
“多謝二位公子出手相助,不過您二位快走吧,這幾個人都是衙門的人,不好惹。”店家連聲勸他們快離開,免得他們回來尋仇。
“放心吧店家,諒他們也不敢回來。”朱桓臉色鐵青的說道。
“店家,你剛才說他們五個是衙門的人?是哪個衙門的?”徐忠剛才見那五個人的穿著,已經料到是官府的人,只是不知是哪個衙門口的。
“他們幾個都是江陵縣稅課局的巡攔,在沙市他們五個就是天,誰也管不了他們。”店家唉聲歎氣的說道。
“江陵知縣也管不了嗎?”朱桓怒氣未消,問道。
“唉,公子,縣太爺那麽忙,哪有心思管這裡。沙市很多商家都是客商,強龍壓不過地頭蛇,這幾個人原本就是周邊的混混,被縣太爺委任來沙市收稅,只要晚交一天,他們就砸店,沙市沒人不怕他們的。”
“剛才那個姓胡的說還要收什麽條稅?這個條稅是什麽?”
“唉,說起來話長,這個條稅是這幾年新加的稅,荊州城裡不是來了位紀王爺嗎,皇上要給王爺修王府,上面撥下來的錢不夠,於是知府大人就下令向商家加稅,正稅之外另加收三年的營造稅。按說到今年年初這個稅就滿三年了,不應該再收了,可是胡爺說建王府超支了,還要繼續加收兩年。唉,公子您說,紀王爺的王府修的這麽大,咱們老百姓可就要了命啊。”
朱桓聽到這卻是愣住了,建造王府向百姓加稅這件事他還是第一次聽說,之前在京師的時候聽到的是皇兄為了給他建王府特地從內藏庫拿出三十萬兩出來,其余部分由湖廣布政使司籌集。
營造王府最終用了多少錢朱桓並沒有過問,但是他的王府完全是按照朝廷的規製營造的,沒有像其他藩的親王府一樣違規擴建,而自從他就藩之後也從未擴建過,即使湖廣布政使司為籌集營造費用向百姓加稅三年,三年到期後也應該立即停止征收了。
看來這事沒這麽簡單,朱桓迫切的想要立即回府找右長史陳其猷問清楚,但又擔心那五人回來尋仇,找不到他把氣撒在店家身上。
朱桓從袖子裡掏出一錠銀子交給店家,溫言說道:“此事因我而起,這點銀子算是賠你的損失,你今天把店關了,先出去躲兩天。這幾個人就交給我來收拾。”
“公子,小人哪能收您的錢呢。”店家連連擺手。
“快收下吧,是我連累了你。”朱桓說著將銀子塞到店家手裡,轉身走出店裡。
“走,馬上回府,你親自去辦,天黑之前孤要知道這幾個人底細。”朱桓冷冷的說道。
“是,臣馬上去辦。”徐忠應聲答應,轉身離開,臨走前吩咐護衛將朱桓安全送回王府。沈清妍回到府裡之後放心不下朱桓,讓他們幾名護衛立即返回沙市護衛朱桓的安全。
朱桓坐在馬車上腦子裡仍然回想著店家剛才的話,單單營造王府就要向百姓強征三年的稅,這還僅僅是他一位,整個大明朝數十位親王,要吸多少的血才能養活他們這些養在籠中的金絲雀。
紀王府中,右長史陳其猷一大早就在存心殿外等候紀王召見,平日裡辰時鍾聲剛剛敲響朱桓就已命人來傳了,
不料今日一直候到日上三竿還未等到人來傳。 直到朱桓的大伴劉大有過來通知他說紀王今日不舒服,請他先回去,改日再召見。陳其猷當時就有些疑心,但劉大有平時十分小心謹慎,想必說的是實情,囑咐他照顧好王爺之後就離開了。
今日難得有空,陳其猷回到自己府中後從書房取出一本書到花園中的暖閣裡細細品讀,一本書讀到三分之一,下人來報說是王府裡的醫官盧大人來訪,陳其猷正好想問問他紀王生了什麽病,連忙將他請到暖閣來。
王府置有良醫所隸屬於王府長史司,主官為正八品醫官。盧鼎熏本是鄖陽府名醫,朱桓就藩荊州後由當地知府舉薦經禮部同意之後任命為紀王府醫官。盧鼎熏醫術高明又極為好學,而右長史陳其猷學問淵博,兩人雖然地位相差懸殊卻十分投緣,經常在一起討論學問。
等盧鼎熏一進到暖閣,陳其猷就迫不及待的詢問紀王的病情,不料這一問卻把盧鼎熏問住了,他並沒有接到王府的命令,也不知道紀王的病情,直到這時陳其猷才確信劉大有沒有向他說實話。
陳其猷顧不得招待盧鼎熏急急忙忙又趕回王府,徑直向承運殿西側的校武場走去,平日裡徐忠都在這訓練府中護衛。等他到了校武場卻發現徐忠竟然也不在此,連問了幾個人都不知道徐忠去了哪裡。
陳其猷這才意識到事情鬧大了,紀王肯定是私自出府了,沒有天子詔令親王私自離開王府,如果被官員發現上奏朝廷,那將是大罪。而王府長史又負有監視親王的職責,親王違矩,首先就會責問長史。陳其猷與朱桓有師生之情自然不會向朝廷舉報他擅自離府,但荊州城裡尚有知府、按察僉事,如果被他們發現難保不會向朝廷舉報。
陳其猷內心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多次派人去王府內宮詢問仍未得知朱桓的下落,就連劉大有也不清楚,只知道王爺與王妃天不亮就離開王府了。
直到中午時分護衛才來稟報說王妃回府了,陳其猷立即進宮請安,並向王妃闡述擅自離府的嚴重性,沈清妍十分自責連忙命護衛換上便裝去沙市尋找朱桓。
在眾人惴惴不安的等待中,朱桓終於在天黑之前回到王府,見眾人一臉擔憂連忙問發生了什麽事,才知道眾人是為了他擅自離府而擔心。
朱桓向陳其猷長鞠一躬,請罪道:“孤今日任性了,讓先生擔憂了。”
陳其猷連忙跪下,鄭重的向朱桓行了個大禮,道:“殿下今後萬不可再如此魯莽。”
“先生快起來,孤知錯了,以後萬萬不敢了!”朱桓見陳其猷如此鄭重其事,有些後悔沒有早點回來。
二人一起來到存心殿屏退下人後,陳其猷語重心長的說道:“殿下,臣知道您心有大志,但越是如此越要在小節上多加小心才是。”
“先生說的是,孤以後會注意的。”朱桓鄭重的承諾道。
就在這時,徐忠來到殿外稟報,已經將今日在沙市遇到的那五個人的底細打聽清楚了,朱桓簡單扼要的把今天沙市發生的事情跟陳其猷說了下。
“王爺,臣打聽清楚了,那五個人為首的叫胡義,還有個叫秦老六,都是荊州江陵縣人。幾年前胡義的妹妹被江陵縣稅課局的稅使齊元嗣納為小妾,他也就順理成章的當上了稅課局的巡攔,又把他從小玩到大的秦老六等人一起招到稅課局,此後就一直在沙市向商戶征稅。這夥人在沙市為非作歹,吃拿卡要,沙市的商家是敢怒不敢言。”
“江陵知縣對此知情嗎?”
“胡義等人有齊元嗣撐腰,聽說這個齊元嗣與湖廣按察使司僉事齊同哲乃是同族,平日裡並不把江陵知縣放在眼裡。”徐忠說到這裡抬頭看了一眼陳其猷,想必有些話不便當著他的面說。
陳其猷注意到徐忠的眼神,起身道:“殿下既然已經平安無事,那臣就告退了。”說著起身準備離開。
“先生請等一下,徐忠還有什麽事盡管當著先生的面說吧。”
“是,王爺,臣還打聽到這個齊元嗣與我們王府中的府官有來往。”徐忠頓了頓繼續說道:“長史司審理正王垣曾多次與齊元嗣在荊州城裡酒樓密會,之後齊元嗣就打著王爺的名義在沙市強行征稅。”
“好大的膽子!欺到孤的頭上了!”朱桓在桌子上猛拍一下,霍的站了起來,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