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部長是個老江湖，看到菊子把主位讓給藤田，他當然也不會坐在菊子的對面，所以在他的上首也空出一個位置，也算是對菊子的尊重。

　　其實李部長所主導的特工總部，僅僅隻屬於梅機關特務課所轄的一個部門，因為東洋兵不能前往租界執行任何抓捕行為，為了不與西方列強引起矛盾，影佐禎昭才想起建立這麽個以華製華的特務組織，他們進入租界遠比東洋兵要方便的多，尤其是在臭名昭著的浪人間諜組織井上公館被撤銷後，他們更需要扶植這麽一個漢奸特務組織。

　　看到菊子直接詢問自己，李部長微微一笑:“菊子太君，昨天的行動，是由我們特工處處長王漢明主導的，具體事情由他向您和藤田太君做匯報吧?”

　　王漢明立即起立，朝藤田和菊子一鞠躬，然後細說了事情的原委。

　　原來昨天下午梅機關電訊課截獲了一份情報，說是來自山城方面的一位特工，準備前往米高梅歌舞廳與刺蝟接頭。

　　影佐禎昭明知道特工總部本來就是一群烏合之眾，主要是有曾經的特科、中統合軍統的叛徒，以及黑幫流氓組成，這些人當中，有沒有是假叛變真潛伏的，他心裡一點底都沒有。

　　所以他制定了一個一箭雙雕的計劃，就是在對街頭的中年男人進行追捕的時候，同時也想看看特工總部有沒有間諜，而就那份情報的本身來看，雖然中年男人是來與刺蝟接頭的，但沒有任何跡象表明，那個刺蝟就隱藏在特工總部裡。

　　中年男人接頭的時間是晚上八點半，從特工總部出發到米高梅，開車需要半個小時，所以直到晚上七點四十分，影佐禎昭才讓藤田通知特工總部，前往米高梅執行任務。

　　特工總部外勤任務，都是由特務科承擔，而特務科的三個行動隊，已經有兩個行動隊在外面執行其他的任務，一時半會兒招不回來，即便是招回來也趕不贏。

　　所以王漢明拍板，讓包括陳曉峰在內的後勤人員，也參與了這次任務，並且臨時給他們配備了手槍。

　　而在出發前，王漢明召集所有人員訓話，其中特別叮囑每一個參加行動的人，遇到前來接頭的那個中年男人，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能將其擊斃，甚至不惜讓他逃脫，因為那樣的話將來總還有機會將他抓住，如果當場把他擊斃，那這條線索就徹底斷了。

　　王漢明甚至向所有參加行動的人員發出警告，不管誰在任何情況下，隻要將那個中年男人擊斃，都將被視為是他的同夥。

　　王漢明最後說道:“兩位太君，卷宗你們也看過，陳曉峰不僅開槍擊斃了那個中年男人，而且還趁亂跟已經陣亡的小李換了手槍。好在當時劉三愣科長發現了端倪，在米高梅門口，就暗中把陳曉峰給控制起來了。我們起初隻是想審問，他究竟是不是接頭人的同黨，隻是到了今天凌晨......當然，剛才菊子太君已經現身說法，陳曉峰可能是熬不過酷刑，居然承認自己是刺蝟。”

　　藤田覺得王漢明的匯報，和卷宗裡寫的並無二致，沒有任何毛病，如果菊子僅僅是用酷刑就推翻陳曉峰的口供，未免太過牽強，如果說特工總部拿不出證明陳曉峰是刺蝟的證據，菊子恐怕也拿不出陳曉峰不是刺蝟的證據。

　　想到這裡，藤田一聲不吭地把目光投向菊子，看她有什麽話要說。

　　菊子冷聲道:“從你們的卷宗中可以看到，那個中年男人是帶著玫瑰花坐在卡座裡，這足以證明他要見的是一個女人，

如果說這個陳曉峰是刺蝟的同夥，勉強也能說得過去，但他說自己就是刺蝟，你們就是用屁股想問題，也應該明白，他這是屈打成招！”　　特工總部的一乾人，一個個耷拉著腦袋，沒人敢吭聲。

　　菊子接著不動聲色地問道:“這個陳曉峰過去是幹什麽的?”

　　王漢明解釋道:“他過去是大學的學生，皇軍聖戰開始的時候，他的母親被皇軍的飛機炸死，父親被皇軍的飛機炸斷了一條腿，從那以後就輟學在家，因為找不著工作，所以就開始在街上拉黃包車。特工總部成立的時候，李部長看他有點文化，長得也挺白淨，拉黃包車時還顯得有些難為情，甚至還遭到其他黃包車夫的奚落，李部長就把他招到部裡來，在總務科打雜，平時收發一些報紙信件之類的，有的時候審訊犯人，也讓他去做筆錄。”

　　菊子又問道:“你們後勤人員平時配槍嗎?”

　　王漢明苦笑道:“我們的裝備一直很欠缺，即便是劉三愣科長的特務科，許多人的配槍，還都是過去他們從幫會那裡帶過來的，我們最好的一輛轎車，也是劉三愣科長過去在幫會時自己私人的車，所以後勤人員一律不配槍，昨天是為了執行任務，在後勤部門一共調了六個人，其中四個被安排在外圍監視，陳曉峰被安排給小李帶的，守在舞廳的大門口，還有一個在舞廳裡，在追捕中年男人的時候，不幸被擊斃。”

　　菊子一聽，覺得王漢明這張嘴挺能說的，自己隨便問個問題，他都能不卑不亢，不急不緩地不僅能說一大通，而且把一肚子苦水和怨言都趁機倒了出來。

　　菊子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如果那個刺蝟是在特工總部的話，恐怕王漢明的嫌疑最大。因為菊子常年在中國從事情報工作，知道因為貧窮和落後，大多數中國人都是文盲，像他這樣有禮有節，口才有這麽好的人，確實少之又少。

　　菊子不動聲色地又問了一句:“那麽後勤人員，恐怕連射擊訓練都沒有進行過吧?”

　　王漢明一點頭，苦笑道:“沒有。”

　　“那麽第一個看到那個中年男人被擊斃的人是誰?”

　　王漢明看了劉三愣一眼， 劉三愣立即起立，朝菊子點頭哈腰道:“是我們特務科，第一行動隊的小高。”

　　“把他叫進來。”

　　“是！”

　　一會兒小高被叫了進來，他是第一個從米高梅裡衝出來的人，看到中年男人向小李射擊，之後從小李那個方向連續響了兩槍，因為當時小李站在陳曉峰的面前，他們兩個人幾乎成一條直線，小李根本看不出來是誰開的槍。

　　如果不是特工總部武器不夠，而且手槍都有編號，陳曉峰的手槍又是臨時配給他的，事後還真發現不了是他開槍打死那個中年男人。

　　聽晚小高的描述之後，菊子冷冷一笑:“在座的除了特務科長劉三愣以外，都是特工的行家裡手，雖然你們都沒參加審問，難道從審訊記錄中就看不出破綻嗎?難道你們就沒有想過，重新模擬一下當時發生的情況嗎?你們是忽略了這個問題，還是有人想故意隱瞞什麽?”

　　在場的人被她說的有些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面面相覷了一會兒，還是李部長一臉堆笑的問菊子:“菊子太君，請速在下等愚鈍，如果說我們認可了酷刑下屈打成招，這個錯誤我們承認，但要說遺漏了什麽，或者說是故意隱瞞什麽，那絕對是子虛烏有的事情。”

　　菊子一聲不吭的站了起來，又朝劉三愣招了招手，劉三愣見狀忍不住一個哆嗦，心想:這東洋娘們不會又把老子當猴耍吧?

　　他硬著頭皮走到菊子的面前，菊子突然讓他轉身背對自己，不明就裡的劉三愣轉過身之後，立即緊閉雙眼，全身鼓足了勁，正等著挨菊子的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