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的女子，李青也文質彬彬的拱了拱手，知道這不是一般人，故而輕聲問道:“不知姑娘想談論些什麽?”

“不是談論。”那女子手在身前交織擺弄，顯得倒很是自然，若有所思，“依照士子方才所言，這天下之所以紛亂不止，並非因為禮崩樂壞，可是如果諸侯真的遵循了這大周的禮樂，天下也該沒有爭分才是。”

大周的禮樂簡直就是三六九等的劃分，可以說是給人們最好的洗腦，這也是孟子跟一眾儒家弟子從來不懷疑禮樂本身是否有問題，而是一味的強調百姓跟諸侯應該遵守禮樂。

在儒家而言，在這禮樂的管理之下，天下百姓也好，諸侯也罷，都是周天子的臣子，都應該遵守這禮樂。

在春秋之時，諸侯國的戰爭不是為了爭霸。如果想要出兵，也會找一個站得住腳的理由，至少自己這邊要有理。

也就是人們說的出師有名，這師不是師傅的意思，而是用兵的意思。

春秋的戰爭通常是哪個國家不尊禮數，然後大國代替周天子修理一番這小國。如果是大國不尊禮數，也有其他大國聯合小國出兵。

但無論怎麽打，春秋時的征戰，輸了你就老老實實的遵循周禮。贏了也要按照周的禮節，將國家歸還給小國國君，最多也就是小國臣服大國，願意做其附庸。

隨著三晉的分裂，楚國的不斷擴大。再到後來魏國的崛起，田氏代齊，周禮在天下諸侯眼中已經不重要了。大國開始各種兼並小國，擴展土地。

也僅僅在自己國家有危難的時候，象征性的拿出周禮來保全自己的國家，如衛公，以楚國無道而發檄文給天下列國。

聽了眼前女子的一問，李青笑笑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了一句:“在回答之前，在下想問一句，姑娘覺得這禮樂是何物?”

禮樂不就是禮樂嗎?

聽了李青的問題，那女子瞬間面露思索，卻是越思索越混亂，最終只能一句，“小女子願聞其詳。”

“在下而言，禮樂跟法家的法並無不同。”問題還是回到最初的本質，李青放眼天邊，悠然道:“禮數，法令，這些都是要人去遵循，去遵守。在下方才所言，人之初性本惡。是故，我們需要教導人往好的一面生長。

禮樂中，有教人尊師重道，教人寬宏大量，教導人不可偷，不可搶，不可奸淫辱虐，不可殺生。這些都是簡單人往好的方向生長，也是對人的一種約束，約束了人內心的惡。

了如果有一天，有人發現自己偷了搶了，甚至殺人後拋屍荒野，無人知，無人查，也不曾遭受所謂的天譴。從此壞人不必勞作，就可以過的比勞動百姓還要好。那這世間的禮樂還能約束人心的惡否?”

古人信神，故而禮樂二字有很大的約束。

聽了李青這麽一番別樣言論，那女子似乎腦洞大開，可隱約的還是想不明白。

恰在此時，李青又言:“田氏代齊，本無名分，可如今的齊國在田氏的帶領下已然成為了天下大國。

敢問姑娘，天譴何在?這不就是，不尊禮樂去偷盜之人，過的比尊禮樂，辛勤勞動之人還要好了嗎。”

那女子臉上的神情更加的明滅不定，李青說的話顛覆著他的認知，可說的又句句在理，還屬實。

趁著女子沉思的時候，李青又是一句:“魏國憑借武力稱王，龐涓南征北戰無人可擋，諸侯無不臣服。眼下魏國雖然敗在齊國孫臏手上。可勝敗乃兵家常事，算不得天譴，魏王依舊以王自居。敢問姑娘，這不尊禮數，又怎麽了?魏王依舊健在，

魏國也不曾滅國。魏國本跟其他諸侯國無異，都是周天子封下的臣子。如今他稱王不去，其余諸侯怎能心服?其余諸侯心中不服，多半也會稱王。如此周天子，周王何在?

禮樂沒了約束力，而不尊禮樂者也沒有收到嚴厲的懲罰，如此禮樂怎能不蹦壞。”

也許是看著面前女子聽進入了，難免有一個願意聽的人。李青索性豪言壯語，“再說法家的依法治國，法令苛嚴，觸犯者上至君王，下至百姓都會受到懲罰，跟禮樂相同的是，都會對人產生約束。

不同的是，法令有嚴明的懲罰制度，有了懲罰，一些心術不正之人就會還怕懲罰，從而不敢擺脫法令的約束。秦國有公孫鞅變法，從而國力大增，變的強盛。”

話語至此，李青收回在遠處的目光，看向了還處在震驚中女子，“這麽一番說辭，姑娘可知道在下所言之意否?”

“先生是說……”這士子，直接變成先生了，足以證明李青的話對這女子的影響，“先生是說，禮樂跟法令都是對人約束的一種形式，只不過一個全憑自願，一個有著極為苛嚴的懲戒。所以法比禮更容易讓人遵守。”

“在下隨口之言，姑娘姑妄聽之，是否可行還要這時間驗證不是。”李青笑著打了個馬虎眼，接著道:“在下只是覺得，禮樂一旦被人掙脫，再想給人套上去，很難。儒家的弟子們想法沒有錯，只是很難去實現罷了。”

“小女子受教了。”躬身行禮，女子已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在下李青，還不曾請教姑娘芳名。”生的貌美，又能夠跟自己聊到一起的女人，這才是一個男人心中最好的伴侶，李青自然不會放棄這機會。

按照常理，女子應該還對李青抱著九分的敬畏，肯定願意跟李青交流的。

可這位，直接一拱手，留下迷人的一笑:“若是有緣，下次我們還會相見。到那時，小女子再告知先生。”

說完根本不給李青挽留的機會，轉身就走。只是在她身後的李青，隱約聽見，這女子一路走，一路還嘀咕著自己的名字。

“這是，怕忘記了嗎?”搖頭一笑，李青發出一聲長歎，“這稷下學宮，不過如此。學子是不少，可不過都是癡人說夢。都說田氏代齊遭到不少學家的反對，這學宮倒是像齊王穩固統治的一種手段。這些學子把天下大事在此大書特書，盡情的談論，可又有什麽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