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州城下,狄青看著殘破的城池,沉默了好一會,才道:“黨項潰軍向靈州逃竄,命謝能帶騎兵前去追趕,不知能不能追上。”
一邊的都指揮使崔宣道:“左右追上一兩百裡,能追到多少就是多少。黨項人逃回靈州又如何?朝廷大軍已到,他們早死晚死而已!韋州堅城,不過十日,我們便攻下了。”
狄青歎了口氣:“可是劉部署那裡,不只是攻下了西壽監軍司,還攻下了應理。軍主,我們自出兵以來,行動遲緩,朝中多有不滿。據邸報,自劉幾攻西壽,朝臣便就議論紛紛。”
崔宣道:“朝臣懂得什麽!三十萬大軍,集中於一路,不出事已經是難得!”
狄青搖了搖頭:“是啊,三十萬大軍於一路,井然有序已經是難得了。倒退十幾年,我連想都不敢想這種事。可現在不同了,不說杜中丞在河曲路連戰連勝,向無敵手,就是與我們一起出兵的韓太尉,也攻下了涼州。韓太尉轄三萬兵,行兩千裡,破五州,而我們隻行進了三百余裡。其間差別太大,朝臣自然議論。三十萬大軍,每日裡的糧草就不知道多少,朝廷支撐不易。”
崔宣拱手:“太尉,不能這樣算的!我們三十萬大軍直逼靈州,黨項根本不敢在其他地方留兵,韓太尉趁虛而入罷了。等到我們大軍出了天都山,佔了鳴沙縣,黨項才知道厲害!”
狄青覺得心亂如麻,道:“我們這兩個多月,又打過什麽大仗?罷了,不說這些,煞是煩人!韋州已下,你帶屬下入城,把城中的事情料理清楚。記住,現在朝廷不許軍兵騷擾百姓,約束好手下的人馬!”
崔宣叉手稱是。自己隨在狄青身邊十幾年,果然好差事不會忘了。
狄青道:“韓太尉已下涼州,劉幾則佔了應理,朝旨劉幾一軍歸入韓太尉麾下。我回割踏寨去,帶領中路大軍去攻鳴沙。你則帶韋州這一軍,掃蕩清遠軍、縛樂城。那一路上已經沒有多少黨項軍,你佔了各城之後,留下軍兵把守。等我帶軍佔了鳴沙,一起會攻靈州。”
崔宣道:“太尉放心,末將絕不會出了岔子!現在黨項軍隊已經縮回靈州,外面無大軍,自該把外圍料理清爽。取清遠城後,末將自會交予環慶路,大軍駐縛樂城。”
狄青點頭:“一切小心。不管怎樣,這是我們出征以來的第一場大勝仗,你軍且在韋州休整幾天。”
吩咐完畢,看看天色不早,狄青帶了親兵,直向踏割寨去。
第一次用火炮攻城,各部尚不習慣,攻韋州用時太久,直花了十天時間。大量火炮堆在城外,十天時間,整個城牆幾乎完全轟塌了。此時的韋州城內一片狼籍,狄青實在沒有心情進去。
其實如果像韓琦攻甘州一樣,讓黨項不敢上城牆,一兩天時間就能攻下了。只是這些軍隊,只是在軍校裡訓練過,槍炮從來沒有實戰過,尚不熟悉。以強攻弱,想的是用炮把城轟爛,白白多花了時間。
割踏寨裡,都指揮使張玉正焦頭爛額。狄青帶兵去攻韋州,大軍暫時交到他手裡。這幾天他被各種軍需糧草、行軍路線搞得煩不勝煩。二十萬大軍,哪支軍隊先到哪裡,在哪裡扎營,附近是誰,兩軍和睦不和睦,每日間不知道多少事情。狄青在時,諸將畏懼狄青,很多事情不報,狄青一走,什麽事情都有。
聽說狄青回來,張玉帶著將領迎出轅門,叉手道:“太尉此次旗開得勝,末將道喜!”
狄青道:“諸位同喜。現在韋州和西壽已破,出葫蘆川再無威脅,正該協調三軍,直攻鳴沙。我們且回帥帳,商量方略。對了,軍中諸位,都到帥帳裡來。”
張玉應是,派了親兵,去把正在附近處理事務的將領召回來,同議軍政。
進了帥帳落座,狄青道:“西邊河西一路,韓太尉已經帶兵佔了涼州,到這裡的路途已經通了。劉幾帶兵佔應理,奪了郭家渡,以後韓太尉所部需要的軍資,可以從鎮戎軍運去。現在兩軍會合,正該一鼓作氣,滅掉黨項。因為有韋州和西壽,前面諸軍行進的速度不快,後邊當要奮發了。”
張玉道:“太尉,自鎮戎軍到這裡,有三百余裡,物資運送可不容易。”
狄青沉聲道:“再難,派三萬軍運送,總是夠了吧!此次軍中騾馬、駱駝、大車都不缺,一路河川谷道,甚是平坦,我二十余萬大軍,還能讓前線的將士缺了物資?”
見狄青不悅,張玉拱手:“太尉說的是,末將多嘴了。”
狄青道:“此次朝廷出三十余萬大軍,北進攻靈州,志在滅黨項。出兵以來,後方物資要什麽就運來什麽,從不短缺。西路韓太尉,三萬余兵馬,奔襲兩千余裡,直抵黃河岸邊。你們記住,朝廷此次是下了大本錢的,容不得任何疏忽!葫蘆川裡,三十萬大軍擠在一起,施展不開,每日裡為了駐營地,為了哪支軍隊吃得好,哪支軍隊吃得差,紛爭不斷。出了葫蘆川,大軍展開,不許再如此混亂!”
眾將見狄青神色嚴肅,面色不好,急忙拱手稱是。
狄青又道:“由此地到鳴沙一百余裡,我與張將軍帶三萬軍先行,兩日趕到。大軍暫歸楊遂和盧政同管,凡軍中事務,皆須兩人商議同意,才可施行!”
眾將一起稱是,再沒有人敢多說話。
看著眾人,狄青道:“我部三十萬大軍,自鎮戎軍出發,至今已經兩月余。連破西壽和韋州,實是大勝。不過,西邊韓太尉已破涼州,黨項賀蘭山以西土地全部丟失,大軍縮回興靈兩州。接下來的戰鬥不會容易,特別是靈州,黨項經營多年,駐有大軍。而且據說,黨項這幾年鑄的炮,一大半在靈州。如果這樣,我們就必須等重炮運來,才敢言攻城。”
說到這裡,狄青的面色越來越嚴峻:“鳴沙小城,攻之不難,難的是靈州!接下來的日子,軍令一下,敢違令不遵者,斬!誰敢耽誤了靈州之戰,我寶刀不長眼!”
眾將聽了,不由戰戰兢兢, 一起叉手高聲稱是。
狄青站起身來,看著眾將,道:“你們各自回去準備,人不卸甲,馬不解鞍,等候軍令!”
眾將離去,張玉對狄青小聲道:“太尉,新勝之下,何必逼迫眾人?”
狄青歎了口氣:“據京城來的消息,自從劉幾攻破西壽後,朝臣議論多次,認為我們出鎮戎軍走得太慢了。又有韓太尉破涼州,兩相比著,許多人對我們不滿。再這樣磨蹭下去,唉——”
張玉道:“現在作戰用槍炮,空有一身勇力,卻不能上陣殺敵,軍中確實許多變故。不過現在破了韋州,總是一場大勝,乘勝追擊,別人還會說些什麽?”
狄青點了點頭,對一邊的楊遂和盧政道:“我和張玉帶三萬軍先行,去攻鳴沙。你們兩人率領剩下的兵馬,沿河谷隨在後邊。十幾萬大軍,行軍就不是易事,萬事謹慎!”
楊遂和盧政一起叉手稱是。他們都是狄青舊部,跟隨多年,用起來最是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