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差役把裝煤的地方封閉起來,蘇頌道:“煤之一物,用處是燒火取暖,似此封在石室,下面再燒煤,如同蒸屜,是個什麽道理?”
杜中宵道:“天下萬物,似金銀純潔如一的,少之又少。如何把這混雜一起的東西分開?一個辦法是用水,把物放入水中,有的溶入水中,不溶的自然留下,過濾即可。如精製食鹽,便是用此法。還有一個辦法就是這樣,封閉起來,下面燒火蒸餾。被燒得熱了,有的化氣逸出,有的留在裡面,自然而然就分開了。此法古之煉丹之士多用,如火法煉銅等等,很多就是從此法化來。”
蘇頌點了點頭,覺得杜中宵說得有些道理,又覺得哪裡不對。
認識自然界物質的性質,最簡單的確實是這兩種辦法。一種是水溶,當然也可以用其他溶劑,慢慢積累經驗,進行總結。還有一種就是乾餾,讓物質在高溫下分解,後面再結合分段收集,可以分析大量自然界物質的成分。很多種化學物質,就是用這種辦法發現的。
怎麽煉焦?其實杜中宵也不知道,他怎麽可能把這些知識記清楚,更何況前世有沒有看過都記不得了。他只是記住一點,焦炭是密閉乾餾出來的。至於用什麽爐子,怎麽做質量最好,那只能是在乾餾的實踐中慢慢總結。萬事開頭難,只要開了頭,總有能工巧匠慢慢總結。
到了這裡,從方城山裡探出鐵礦,最近杜中宵突然對化學產生了興趣。只可惜,學的化學知識已經記的不多,而且雜亂,沒有章法,只能慢慢一步一步來。這些日子總結自己學過的化學知識,杜中宵就認識到了這種兩種辦法,一是溶解過濾,二是蒸餾分解,實在是研究化學的無上妙法。
只要掌握了這兩種基本方法,很多基本的化學知識都可以應刃而解。前些日子試驗濕法煉銅,就是溶解過濾小試牛刀。現在煉焦炭,就是試試乾餾法了。
這個法子實在妙得很,看著爐下燃起火來,杜中宵已經想到,其實很多化學原料都可以用這個辦法制出來。比如硝酸怎麽製?簡單,把硝放進密閉爐子裡,乾餾就是了。餾不出來,那是溫度不夠,想辦法用更好的燃料,加強鼓風,把餾出的氣體溶進水裡就是硝酸了。怎麽製硫酸?也簡單,也膽礬放到密閉空間裡,乾餾就是了。如果製不出來,用更好的燃料,大力總能出奇跡。當然硫酸有個惱人的地方,製出的氣體可能是二氧化硫,也可能不是。
一個高溫乾餾分解,一個溶劑溶解,能夠解決很多問題。可惜杜中宵的精力和時間有限,不然他能製出很多化學原料來。只不過這種簡單粗暴的辦法,製出來的化學原料有多大用處就難說了。
蘇頌雜學之廣是這個年代的翹楚,除了學識文章,什麽天文歷法,煉丹製藥,幾乎無所不學。化學其實跟煉丹有些類似,記住不要把燒出來的東西動不動當成仙丹吃了,而是仔細分析,也是門學問。
什麽數學力學,物理學化學,有時候就是這麽簡單。很多知識記不住了怎麽辦?大辦出奇跡,簡單粗暴硬上就是了。或許質量不高,或許得到的不是自己想要的東西,但總能開個頭,有一條思路。誰知道碰上這個時代的能人異士,會發生什麽想象不到的事情呢。
杜中宵發家就是靠蒸餾製白酒,對此法頗有心得。現在治下有了鐵礦,要靠化學知識了,什麽東西都想來餾一餾。現在燒焦炭,等些日子閑了,要專門製一套乾餾的工具,專門找幾個人,把能找到的東西一一乾餾,看看會發現什麽好玩的東西。
看著爐下烈火熊熊,蘇頌道:“似這樣用火烤,要多少時候?”
杜中宵道:“先燒七七四十九個時辰,看看燒成什麽樣子。若是好物,再慢慢減少時辰。”
蘇頌皺著眉道:“待曉,你如何知道煤炭這樣餾了,就可以用來煉鐵呢?總覺得這樣不太靠譜。”
杜中宵道:“你想啊,木炭是怎麽煉鐵的?把木柴燒成炭。現在河東路用煤煉鐵,煤之一物雖稱石炭,卻沒有像木炭那樣餾過,是以鐵質硬脆,不堪大用。如果把煤如製木炭一樣餾過,不是就身兼兩者之長了嗎?這樣煉出來的鐵,既有木炭煉出來的鐵的純淨,又有價低出鐵多的好處,是不是這個道理?”
蘇頌苦笑著搖了搖頭,雖然不知道怎麽反駁,心裡卻覺得,只怕不是這個道理。
其實從科學道理上來講,不能這樣講,但木炭和焦炭還是有些相通的。都是進行乾餾,去除一些無用的成分,留下有用的成分,使燃料硬度增加,燃燒溫度提高。既然以前用木炭煉鐵,那麽就應該想到用焦炭煉鐵才是。現在燒焦炭的爐子,其實就是借鑒的燒木炭的窯。
看著差役把各種各樣的煤分門別類,分別裝進密封的爐膛裡,吩咐了眾人,杜中宵和蘇頌返回衙門。
到後衙陽光裡坐下,上了茶來,兩人說些閑話。
杜中宵道:“此次到京西路營田,諸事草創,時間太緊,好多事情做的不如意。便如開田,來的時候已近春天,什麽都來及,只能匆忙下種。這些日子我到附近的村子看了,極是簡陋,秋天的時候能收多少糧食可說不好。哪似我在火山軍的時候,數月時間開田,把地開好,修好道路溝渠,到了秋天才種下麥種,第二年就是個好收成。”
蘇頌笑道:“其實很多地方種地,都是如此。真正精耕細作的地方,天下並不多。不說遠的,就以京西路來說,西邊的房州、金州一帶,還刀耕火種呢,一樣人口繁衍。”
杜中宵搖了搖頭:“我總是覺得,這樣種田是暴殄天物。等到過些日子閑了,我想再招募些讀識字的人,再招些老農,專門劃一塊地方,讓他們一起種田。老農按著經驗種地,讀人記下來,並說出怎麽做才好, 怎麽做不好,一一分門別類,慢慢整理成冊。來京西路開田的人,都是纖夫,幾十年不曾種過田的,得有人教他們才好。”
蘇頌道:“此法使得。太宗時候,天下廣設農師,只是後來廢棄了。要教人種田,可以學那時候設農師,官府補助些錢糧,當有裨益。”
杜中宵點頭:“種田也是學問,其實天下事不是學問?探礦冶鐵,修製農具,事事皆學問。凡是學問,就可以設學校,請師傅,傳承教導。營田務裡,可以廣設這種學校,傳承知識。”
蘇頌笑著搖了搖頭:“這樣做,要費無數銀錢。”
“是啊,就是缺錢啊,事事都要錢。我們營田務,現在最缺的是錢。所以我要廣設工場,招人經商易貨,賺取錢財。這幾天,先開個製糖的鋪子。”
作飴糖製酥糖的方法已經成熟,口味不錯,單從自己兒子時時鬧著要吃來看,最少可以吸引天下的小孩子。杜中宵想先設個這樣的工場,把酥糖賣到天下去,賺取營田務的第一筆資金。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