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的閣子裡,杜中宵從窗戶看去,貨場裡是前來買毛皮或者閑逛的本地人,外圍不惹人注意的地方,則是山積的毛皮,和忙忙碌碌搬運貨物的工人。貨場現在,顯眼的地方還是本地商人,他們在空地上搭起台子,擺攤設點販賣。馮原那些外地大商戶,根本看不見影子。他們的貨都在貨場堆放,從生皮鞣成熟皮後,直接賣給中原來的客商。簡單點說,本地客商做零售,外地客商做批發。
幾個在貨場裡生意做得較大的本地商戶陸續來到酒樓,一一向杜中宵見禮。
見人到得齊了,冷員外起身道:“難得今日杜官人得閑,到貨場這裡來查看,我們敬一杯酒!”
杜中宵端起酒杯,與眾人飲了一杯。貨場的生意做起來,並州的毛皮生意一下就火爆了。不過本城的商戶失了先手,別人吃肉,他們只能喝湯,各種不滿。雖然當初杜中宵找他們,讓他們提前把店鋪開過來的時候,無人響應,致有今日結果,但杜中宵到底是並州的官,不能不聽他們的聲音。
酒過三巡,冷員外道:“官人,城裡的毛皮貨場開起來,我們這些生意人著實得利。只是,現在大宗生意都被外地商人把持,錢財都被他們賺了去,著實不甘心!”
杜中宵看著冷員外,想起兩個多月之前,自己特意找這些人來,讓他們提前佔鋪,就是這位冷員外帶頭不願意。到了現在吃了虧了,又來找自己。
見杜中宵望著自己,冷員外拱手:“官人可憐小的們,想個法子,也做些大生意。”
見冷員外好似完全忘記了自己幾個月前說的話,杜中宵心中暗暗歎了口氣,沒法跟這些人置氣。想了想道:“雁門寨有榷場,你們一樣可以湊了本錢,到那裡販賣生皮,又有何難?”
冷員外唉聲歎氣:“官人,話雖然如此說,做起來卻千難萬難。一則我們沒有本錢,難到雁門寨做大筆生意。二者鞣務的作坊那裡,都要預付定金,哪個能拿出如此多的錢來?還有一點,賣到北地去的輕貨就那麽幾樣,已經被那些客商把持住,我們到雁門寨也沒生意可做啊!”
這些商人規模不大,都是小康之間,缺少大筆資金,杜中宵是知道的。當然,最讓他們為難的是第三點,就是缺少與契丹交換的東西。金、銀、銅錢是不允許流出境外的,絹帛有定額,其余香藥、礬之類的數量有限,本地商戶湊出錢來也做不成生意。馮原等人已經形成了用熟皮換生皮的良性循環,別人想插一手,就要靠真金白銀,而真金白銀又不許帶出去,成了一個死結。
見冷員外幾個人眼巴巴地看著自己,杜中宵道:“並州這裡毛皮貨場初建,其實名聲不顯,不管是北地還是中原,來做生意的客商並不多。等到時間長了,名聲傳播開來,那才是賺大錢的時候。你們現在不需心急,只要穩扎穩打,在貨場把鋪子建起來,總有賺大錢的一天。”
冷員外道:“啊呀,看著馮員外那些外地客商大把賺錢,我們卻只能沿街叫賣,心如何能平!官人總要想個辦法,讓我們這些本地人也分一杯羹。不說別的,讓鞣皮的地方少收些定金,多給我們鞣製一些皮子也暗好的。中原來的客人找來,我們也接些生意。”
杜中宵笑著搖了搖頭:“這如何可以?鞣皮的地方開起來,是從軍資庫借了錢的,必須盡快連本帶利還回去。初開的時候,收了馮員外等人的錢,當然要先做他們的生意。”
見冷員外急得額頭冒汗,杜中宵又道:“這件事情,你們失了先機,現在來找我,已經沒有多大用處。求人不如求己,你們要自救,我倒是可以行些方便。”
冷員外急道:“如何自救?官人明言!我們商量了一兩個月,實在沒有一點辦法!”
杜中宵道:“現在貨場是怎麽建起來的,你們都看在眼裡,就不能自己再建一處麽?鞣皮那裡的匠人旬日一當差,一月還有二十日閑著——”
冷員外一拍桌子,喪氣地道:“官人不要說那些工匠,一說便就氣破我肚皮!明明在官府場務裡能熟製成千上萬的皮子,一回到自己鋪子,又推說天冷,又推說人累,就是做不了什麽活!我聽說了,場務裡的工棚溫暖如春,那些匠人待得舒服了,回家便就不想做活。官府發的工錢又優厚,不缺依食,那就更加懶了。現在並州的生意做得這樣大,我們賣出去的貨物卻並沒有多多少!”
工匠們在齊孔目那裡,習慣了分工序乾活,不當差的時候,重新操起從前的手藝,諸多不習慣。依著杜中宵的意思,為了補償初時工匠輪差的辛苦,給的工錢格外優厚,很多工匠一不當差,便就懶散了起來,不想做活計。當然,大多數人還是老實做生意的,還用了從場務學來的知識,效率提高了不少,這些鞣製的毛皮其實也比從前多很多,只是滿足不了本城行會的胃口。
杜中宵道:“我已經建了一處貨場在那裡,你們怎麽還想著像從前一樣做事?若要賺錢,當與鞣皮匠人聯合起來,一起新建一處鞣皮的工場。那是你們自己建起來的,怎麽做生意還是不自己說了算?本來有衙門的工場在那裡,一時半會不許民間再建,念你們不易,我幫你們這一次。”
“自己建工場?行麽?”冷員外轉身看著其他人,一點都沒有自信。
杜中宵道:“這就看你們了。路我已經指出來了,就連人都是現成的,能不能做成,看你們自己的本事。甚至於本錢,你們若是實在不足, 我也可以從貨場那裡挪些借給你們。”
一眾商戶聽了這話,都面面相覷,不知道怎麽辦才好。他們習慣了以前的生意方式,杜中宵突然建了處貨場起來,已經讓很多人不習慣,沒想到現在還讓他們自己建貨場。
見大家都不說話,杜中宵道:“建這種貨場,其實最要緊的,一是存貨的地方。這一點你們不用擔心,當時之所以選在壽寧坊,便就是因為這裡空地極多。第二個,就是工場。有了工場,便就有了進貨賣貨的商人。商人聚集,整個產業就起來了。我前面說過,其實現在並州毛皮在外面名聲不顯,生意其實算不上多繁華。等到名聲起來,前來做生意的人必然更多,那時工場就賺錢了。”
杜中宵的辦法,其實就是他前世被用濫了的,各個地方建產業園的做法。不過在他前世,產業園過於泛濫,以至於後來不是做產業,許多成了賣地皮了。這個年代可不同,並州是第一個建毛皮產業園的大城,一下子佔住了先機。而且北邊有契丹的貨源,南邊有中原這個消費市場,天時地利人和。
這種大型產業園,當然是產業越聚集越好,不要妄想一家壟斷,不然容易把產業做死。官府握住一家工場,再讓民間再建一處起來,甚至以後還會有第三家第四家,才能蒸蒸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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