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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雨大宋》第四十章 派兵
  看著案幾上厚厚的卷宗,司理參軍鄭朋默默坐著,好一會才抬頭道:“理得差不多了,抓嗎?”

  杜中宵正襟危坐,微微點了點頭:“抓吧——”

  通判劉幾輕敲著桌子,沉吟良久,才重重點頭:“州衙公吏暫且不問,消息不得透露。至於永城縣的一應犯人,不管公吏編戶,只要涉案——抓!”

  顧知縣聽了,身子一振:“把衙門裡的人抓了,誰來做事?”

  劉幾沉聲道:“周圍幾縣,每縣調幾個人來,暫且當差。過了這兩三個月,自有處分!”

  顧知縣和程縣尉對視一眼,微微搖頭,歎了口氣。這一個“抓”字出口,永城縣衙就要癱瘓上些日子,說起來容易,他們這幾個縣官可有得忙了。

  鄭朋從案幾上拿起幾紙公文,交予站在下面的一個公吏,道:“時孔目,按照名單抓人!你在司理院多年,事務精熟,不用我再交待了。”

  時孔目叉手應諾,上前接了名單,小心收好。

  劉幾把案幾上的一張紙,輕輕推到杜中宵的面前,向他點了點頭。

  杜中宵提筆在手,簽名畫押,取出身上的節度使印,小心翼翼地在上面蓋印。

  劉幾拿起軍令又看了一遍,才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對寨主何昆道:“何寨主,你帶巡檢兵馬,隨著時孔目到縣裡拿人。記住,一切由時孔目做主,有敢抗命者,格殺勿論!”

  何昆叉手唱諾,上前接了軍令,一樣小心收好,把手中的兜鍪戴在頭上。

  劉幾有知州韓億的完全授權,這幾個人在這裡坐著,不只是抓人的手續齊備,就連動用巡檢寨兵馬的權限也充足。何昆的巡檢寨不只是管永城縣,轄區還包括附近幾縣,顧知縣沒有帶兵馬監押銜,沒有劉幾和杜中宵在,他是調動不了巡檢寨兵馬的。

  宋人說起知州,經常用的一句話是上馬管軍,下馬管民,軍政民政大權一把抓。這句話的意思不是知州以文官統軍,而是知州身兼兩職,正式官稱是知軍州事。軍指軍政,州指民政,從職務到機構設置都有制度保證,實際是以中央官員的身份到地方代行以前節度使兼觀察使的職權。正是淵源於節度使,宋朝知州的權限極大,軍事、行政、司法等地方事務,幾乎無所不統。上一級路的轉運使、安撫使和提點刑獄等職,都只有某一項權限,下一級的縣同樣在軍權和司法權限上受到極大限制。惟有知州一職,轄區內事無巨細,幾乎全都歸其管轄。朝廷收的州權,最重要的其實是財政權。

  州衙門中,都廳或者說使院代表的是節度使等使職,而州院則代表民政權。動用巡檢寨兵馬,需由杜中宵以推官身份代行掌書記之職,蓋節度使印,這是通判劉幾也不能越俎代庖的。沒有這個印,軍令上就只能加一個“權”字,回去依然要把手續補齊。當然,即使蓋了印,沒有劉幾簽署,也沒有效力,何昆不會執行。這是屬於知州和通判的核準權,除了簽判趙抃在緊急情況下暫代,其他人不行。

  不管是知州還是通判,還是杜中宵,其實官告上有一長串官職。散官、階官代表地位俸祿,還有一些早已廢棄了的軍事和行政系統的職務,依然在官告上。那些官職平時沒有用處,但特殊情況,比如現在這樣,劉幾把節度使印帶來,杜中宵便就臨時扮演節度使的幕職推官,簽發軍令。

  與杜中宵前世相比,這是不同的官場習慣。他前世,一個官員臨時負責某項工作,會專門下個文件甚至成立個臨時機構,

這時會使用某個官職,有的甚至是來自非常久遠的歷史。如節度使的行軍司馬,這個時候大多都是散官,用於安置被貶的官員。但一旦特旨本職視事,就把前朝的制度拾了起來。  杜中宵很新鮮,小心翼翼地把自己保管的節度使印收了起來。他一個選人小官,竟然能夠保管晚唐五代威風無比的節度使大印,著實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

  時孔目和何昆兩人唱諾離開,程縣尉在位子上屁股挪了挪,終究沒有站起來。此次連他手下的都頭都牽連進去,縣衙裡幾乎沒有可用之兵,實在輪不到他帶兵抓人。

  劉幾就當沒看見程縣尉的舉動,淡淡地道:“鄉間狡民,勾結滑吏,恃財生事,不過小事耳。紛紛擾擾數月,州縣不得安寧,諸位也都辛苦了。軍令已出,單等擒獲眾賊,或流或斬,案牘之事,交之老吏即可。聽聞杜推官自到這裡,用家中秘法,釀酒數十壇,輕易不肯示人。又有小妓擅古琴,善奏古今之名曲,難得一聞。左右無事,推官,不如取你家中佳釀,佳人撫琴,搏一醉如何?”

  看劉幾看著自己,杜中宵怔了一下,急忙起身道:“不瞞通判,我確實釀了些酒,不過不是藏著不示人,而是那酒需陳釀之後才香醇,過早飲了有害。現在已經入冬,酒釀得熟了,正要眾位品鑒。”

  劉幾站起身來,口中連連道好,當先向後院行去。

  杜中宵並不習慣這種大事臨頭, 飲酒高歌的名士風范,眾人都站起身來,才跟上劉幾。

  看劉幾步伐沉穩,絲毫不受剛才安排大事的影響,杜中宵心中有些佩服。他不是沒有這個定力,而是沒有這種習慣。事到臨頭,便就把全部精力都用在處理事情上,不會在其他事務上分心。

  到了後邊自己的小院,杜中宵急忙命柴信帶著隨從布置筵席,準備帷帳。他的住處狹窄,屋內是沒有地方招待這麽多人的。此時已經是冬天,外邊天寒地凍,便依此時習慣,準備搭個大帳篷。冬天大戶人家最喜歡這樣做,前宰相寇準便就喜歡長夜飲,帷帳圍起來,點起大燭,不分晝夜。

  劉幾擺手道:“不要設帷帳了,此時天寒,放兩盆炭火就好。看著四方景色最好下酒,躲在帷帳裡便如胡人一般,有什麽意思?”

  杜中宵稱是,命柴信帶人準備火盆。又悄悄吩咐他,弄個涮羊肉的鍋上來,再上自己釀的好酒。

  分賓主落座,劉幾看著旁邊已經枯萎的幾株菊花,歎了口氣:“不知不覺已經入冬,今歲州裡諸事繁雜,竟然連個賞菊的日子都沒有。劉賓客《陋室銘》言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我們遊宦之人,不知什麽時候有那個福氣。”

  眾人聽了,一起搖頭歎氣。這些日子,大家著實累得有些慘了。

  杜中宵看著那凋零的菊花,一時心中有感,不自覺地就吟出了前世學的詩:“荷盡已無擎雨蓋,菊殘猶有傲霜枝。一年好景君須記,正是橙黃橘綠時。”說完,搖著頭到屋裡催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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